南蟬的著急和忿怒愈來愈重。
兩天!
她被囚在這間屋子裡已經整整過了兩天。
悲慘的是,兩天過去了,她的情況卻一點改善的跡象也沒有。
她依然被好好地鎖在屋子裡;門外守著的,依然是絕不開口跟她說話的守衛。唯一改變的,是她一日兩餐的飯菜改由窗口送,因為有一回她企圖使計把送飯的人打暈跑出去。
南蟬再次嘗到了完全使不上力的挫敗感。
大鬧、裝病、自殺……她所能想到的方法都使了,可無論她再怎麼哀痛慘叫,外面的人明明聽到了就是一點響應也沒有;真不知道他們是定力好,還是聾子?或者──她的生死對他們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她只是一隻被獵人一時興起捉回來關在籠中,便毫無用處的小鳥嗎?南蟬盯著桌上為她帶來光亮的燭火,在焦躁的情緒中,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閃現──
不!她不能再在這裡坐以待斃,如果這個辦法還不能逼使他們現身的話……
眼中迸射出絕裂的光芒,南蟬只微遲疑便一手將燭台拿起,一手扯下床帳,大步移到門前。
她用力拍著門:
「喂!門外的人聽著,我數到三,你們再不開門我就放火燒了這裡,聽到沒有?!一──」
她確定外面有人,更確定她這麼一喊,外頭的人一定聽得到──這已經是她最後的辦法了!她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裡,既然他們不應不睬,那麼她只好用最強烈的手段跟他們賭了!
門外依然是寂靜無聲。
「二!」南蟬拿著燭火的手有些顫抖著。
門外似乎有了微微的騷動。
南蟬的心口緊繃著。用自己的性命跟他們談條件,她賭得贏嗎?輸贏是未知的,但她已別無選擇了!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珠,她的表情一凝,一甩頭。
「三!」她一咬牙,終於迸出了結數。而她也說到做到地將燭火移向手中的紗帳。
起先,被火慢慢吞噬的紗帳燒著了一角;接著,火以加快的速度席捲著易燃的紗,南蟬將那一團火丟向木門,然後她迅速退到遠遠的窗口。
扭曲詭異的火舌開始向門吞噬著,它的勢力範圍漸漸蔓延,嗆鼻、奪人呼吸的濃煙也漸漸擴散……
如果她真的賭輸了,那蝶兒怎麼辦?天!在這麼做之前她沒想到這問題,如今才想到是不是太晚了?!灼人的熱氣向南蟬逼去,她瞪著正在她眼前燃燒著的屋子,恐懼和緊張攫住了她的心臟。
火,開始向屋子各個角落試探,接著肆無忌憚地吞噬整室……
就在她意識到門外根本毫無動靜,而自己的舉動真的只是自找死路時,救火的念頭突然震醒了她!
驚急出了一身冷汗,她猛地往木床的方向衝去,在濃煙大火密佈間,她捉到了快被燒到的棉被又疾速退回尚安全的窗邊,但是很快地,火舌就會向這裡過來……
南蟬被濃煙嗆得眼淚直流,她試圖用被子把捲上來的火焰撲熄。就在這時,門那裡終於傳來了用力的撞擊聲;聽到那撞擊聲,她的一顆心幾乎就要躍出胸口,一波鬆懈感也湧向了她……
原來她還沒輸!
就在她與大火奮戰的期間,燃燒著的大門被撞開,呼喝的聲音和幾條黑影同時衝進來;有人忙著用水潑滅火焰,有人趁勢將她捉出了火場。
驚險萬分地被人拖離了屋子,南蟬狼狽地跪在地上猛咳,淚也直流個不停,她根本還沒機會看清楚四周的變化。當她終於好過了些時,她立刻想起了目的,猛抬起頭來──
冷不防的,南蟬被不知何時圍在她周旁,而且面色不善的一群黑衣人驚駭了一跳!她直覺站挺起身。
「你竟然敢放火燒屋子!」突然開口說話的是站在最前方、面貌凶霸、身形異常高大粗獷的漢子。他怒瞪著眼前看來飽受驚嚇、灰頭土臉的女人。
當她視線移向他時,南蟬瞪圓了眼!她一眼就認出這漢子就是在溪畔莫名其妙下令將她一併抓走的人。瞬間一股惱意取代了原來的驚駭!
「你……」她突地一大步就站到他面前,毫不畏懼地抬頭瞪著眼前的巨漢。兩天以來所受的屈辱終於找到人發洩似的一古腦怒道:「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憑什麼把我關在這裡?如果我不放火燒屋子,我見得到你們這些強盜土匪嗎?」
火,已經被他們撲滅;屋子被燒燬了近一半。南蟬的一條命是及時被撿回來了,可她的抗爭才正要開始──
「誰說我們是強盜土匪?」漢子的濃眉糾結成了兩座小山。
「隨便捉人,還把人關著不放,這難道不是強盜土匪的行徑?」南蟬的眼睛冒著火。
漢子冷銳如刀的視線射向她;南蟬的心微駭,卻也不甘示弱地怒視回去。
兩人之間,氣氛緊繃地對峙著。
這時,有一名年輕人匆匆地跑上前來,在漢子耳邊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麼,只見漢子濃眉一揚,投向南蟬的眼神霎時變為複雜。
南蟬警戒地看著他們,不由得退了一步。她眼尖地注意到他突然打了一個手勢,她還沒機會猜疑就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因為倏然間,她已經被人一左一右地制住雙臂。
「你們又要做什麼?!」制住她的力量絲毫沒有讓她有掙逃的餘地,她只好暫時壓抑下反抗,靜觀其變。
漢子頭也不回地邁步向前,南蟬也被一起帶著走。
「有人要見你!」這算是回答。
☆ ☆ ☆
經過重重亭廊,南蟬最後被帶進一間雅致、舒適的寢房。
「宮主,屬下把她帶來了。」漢子將所有人留在門外,單獨把南蟬帶進來。他面向床的位置,恭恭敬敬地報告著。
南蟬只見圍著紗帳後的床上,依稀臥著一個影子,她不由蹙眉注視著;而她的鼻尖似乎也聞到一股微微的藥香味飄散在房內。
「嗯……」帳後,一個低沉的單音響起。
南蟬敏感地察覺有兩道銳利的視線從帳後射向她,莫名地,竟有一股戰慄沿著她的背脊竄上!不覺深吸了口氣──
由漢子恭謹的態度,她相信床上這人握有絕對的主道權,而她會被帶來這裡肯定跟這人脫不了干係。
「你就是強盜頭子?!」她直挺挺地站著,對著帳後的人,以大膽的挑戰語氣道。
「放肆!」斥喝聲來自南蟬身旁的漢子。
南蟬不馴地睨了他一眼。
「既然你們聽命於他,他不是強盜頭子,難道是你?!」她激諷著。
漢子怒目橫眉!
「你這……」他握拳,若不是因為她是女人,想必他早揍得她哭爹喊娘了。
「是你放火燒屋?」帳後的人突然出聲,淡漠的渾沉嗓音卻奇異地攪動人心。
漢子此時驚覺自己的妄為,立時垂目肅立;而南蟬則又將目標轉回神秘人身上。
「是你命人囚禁我。」她迅速反擊。
床上的男人翻了一下身之後,久久不聞動靜,可她仍感受得到帳後投射出來的視線。
南蟬直視著透過紗帳後隱約可見的身影,她幾乎衝動地想上前去將那方礙眼的紗帳扯開,好瞧瞧躺在床上的神秘男人究竟是誰──若不是身邊有這粗大的漢子,她肯定早耐不住地動手了。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男人再度開口,聲音裡的溫度下降,冷得令人不寒而慄。
南蟬愣住了。
「什麼?!」她蹙眉,被他的理所當然困惑。
不!她對他的聲音一點熟悉感也沒有,他不該這麼理所當然!那,他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他是……
乍被浮現的念頭衝擊,南蟬雙手緊握成拳,咬著牙!
「你是楊行的人?」如果是這樣,那麼一切都有了解釋。原來她的被抓、被囚,都是那賊人的所作所為……
「楊行?!」男人的聲音帶著冷冷的疑問。「為什麼我該是他的人?」
不料──
南蟬隨即聽出了不對勁,略鬆下警戒,卻仍有些遲疑。
「你……不認得楊行?」她轉頭看了閉嘴不言的漢子一眼,又回頭盯著帳後的人影,試圖弄清楚自己的處境。「那麼……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似乎被她連番奇怪的態度言行所惑,漢子突然對她瞠目喝道:
「少再裝蒜!你是紅梅谷派出的人會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兩日以前你們用計陷害宮主,要不是我們及時找到宮主,恐怕他已經遭你毒手,這是我們親眼所見,你還想狡辯嗎?」
南蟬被他莫名其妙的指控轟得腦子一度紊亂。什麼紅梅谷?什麼用計陷害、遭她毒手?該死!她只想弄明白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不成就因為他們以為她是什麼紅梅谷的人,所以她才遭到囚禁的?
南蟬只覺一股沸騰的怒氣直往上衝。
「只為了我剛巧出手管閒事把一個人從水裡撈上來,你們就認定我是什麼紅梅谷的人?早知如此,我就該讓那個人被水淹死算了!那個人──」猛然一頓,顯然她的理智還沒被怒意燒光,在突地捕捉到了某一點蹊蹺時,她的視線直勾勾地瞪向帳後一直未現身的男人:「宮主?莫非……你就是那個人?」
將漢子喚床上的男人的尊稱和他透露出來的事結合為一,南蟬下意識將身子往前,想做她剛才就一直想做的事──掀開紗帳看清床上男人的真面目!
只是她身形才動,她的意圖立即被身邊的漢子識破:她才踏前一步就被他一把抓住。
「你想做什麼?!」漢子用力箝住她。既然他已經把她當紅梅谷的人看待,自然不會對她客氣。
南蟬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痛,正想奮力掙脫時,帳裡那男人的聲音乍地又響起。
「讓她過來!」
漢子的神情有些緊張!「宮主……」
紅梅谷的女人個個心狠狡詐,要是讓這女人接近宮主,他擔心她會對宮主做出不利的舉動,尤其是在宮主現在傷重還未痊癒之時……
「讓她過來!」這幾個字再次發揮了不容反駁的強制力。
略遲疑,漢子終於將南蟬放開。
被鬆開箝制,南蟬抿緊唇、盯著帳後的人,反而滯步不前。
「怎麼?你不就是要確認我是不是黑翼宮主?不是要看看我是否還完整無缺嗎?怕了嗎?」男人的聲音低幽如魅,隱約含有冷笑的意味。
南蟬在聽到「黑翼宮」這三個字時,不由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黑翼宮?怎麼……怎麼可能?她現在面對的,竟然會是黑翼宮的宮主,這……
黑翼宮,江湖上神秘的代名詞,是一個在江湖上最不被人熟知,可它神秘的影子卻又似乎無所不在的組織,崛起江湖近十年間的黑翼宮,角色亦正亦邪,傳言不管黑白兩道,一旦被它盯上就難以脫身。而且從黑翼宮出現至今,已經有太多的例子證實它擁有幾乎能夠翻江搗海的能力和手段,所以沒有人會想得罪這樣的一個組織。
南蟬曾或多或少從她爹口中得知黑翼宮的事,而經歷家破人亡、落拓在外的這些日子,她聽到了更多關於黑翼宮的傳說,可她從沒想到的是,有一天她會和黑翼宮扯上關係──如果帳裡的男人沒說謊的話。
南蟬的情緒在躁動著。
被那男人的話激起強烈的好奇心和好勝心,她迅速估量了眼前的景況。心想,既然她一直被他們當成那紅梅谷的人抓住關起來,再壞的情況也不過如此了,她還怕他設下什麼陷阱等她嗎?
「你……真的是黑翼宮的宮主?」被她從水裡撈來的男人會是……她屏氣凝神地瞪著帳後隱約可見的黑影,腦子拚命想記憶起那日那個男人的面孔,卻只是一片模糊。
「哼!」冷冷的哼聲不大不小地從帳裡傳出。
怕他改變主意,南蟬的心一橫,突地疾身向前,一下子接近了床邊,瞬也未遲疑地便動手掀開紗帳……
可就在這一剎那間,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手,一隻大手!如電般的從才被掀起一角的紗帳伸出、收回,而被它準確地扣緊,進而攫回帳裡的獵物正是南蟬!
「啊──」驚呼聲從帳裡傳出。
震駭不足以道盡南蟬此刻的感受。當她決定行動時,她並不是沒有防備,只是她沒料到男人的動作快到近乎神話。她看到了從帳裡伸出的手,可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她就驚覺自己的臂膀被那隻手抓住,而後她反應過來便發現她已經被拖進帳裡,她不由低呼出聲──因為她乍被人點住了穴道,全身動彈不得。
「你到底要做什麼?放開我!」南蟬被制住穴道,趴在柔軟的床上。她眼前看得見棉被、雪白的紗帳和紗帳外清楚可見的景物,包括仍站在外面的那漢子,可她就是無法看見近在她身後的男人。
該死!點了她穴道的人當然是他!而且她更驚恐地察覺一雙冰冷的手正沿著她的背脊遊走。
「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你是不是紅梅谷的人……」
一陣溫熱的氣息忽地伴隨著低寒的聲音邪魅地侵向她的耳朵,教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我早就說過……我不是紅梅谷──啊!你……你做什麼……住手!」
南蟬被這男子不帶一絲感情似的語氣擾亂了整個心緒,她試圖冷靜下來,卻被他接下來的舉動駭得幾乎心膽俱裂;他正在扯開她的衣裳……
明白了他的意圖,南蟬的面色倏然蒼白!她陡然地想抵抗,卻是動也動不了。
「你……你這個該死的無賴!不准碰我……把你的髒手拿開!」她又驚又忿又羞地喊,可她根本阻止不了他。
耳邊聽到衣帛被撕裂的聲音,而她背部的肌膚一涼;南蟬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堅決地不讓滿含屈辱的淚滑下……
她背部的衣裳全被挑開,一種被緊緊盯視的感覺讓她被羞辱的心愈加強烈,狂忿、緊張的情緒同時在她胃裡翻攪著,她提心著他下一步的舉動,而甚至有了絕裂的打算!
空氣,流動著僵凝的沉默。
男人冰涼的手指在南蟬緊繃的背上輕輕滑過,她的心跟著提到了胸口,而她的舌尖也恍惚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竟在不知不覺間將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絕不!她寧死也絕不被這男人侮辱!
就在這樣的念頭堅決地湧上南蟬的心時,突然,她身後的男人有了下一個舉動──
那隻大掌再度攫住南蟬的腰,一個施力──她一點也無法反抗地被翻過了身。
南蟬被翻過了身子,由趴著變成仰躺在床上,而她,也終於看到了那個已經令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安逸地半臥在高枕上的白袍男人,有著一張俊美如金童的面孔,只是他冰漠嚴酷的神情,卻讓人不自主懷疑他根本是來自黑獄的使者,甚至連他直勾勾凝住她的黑潭眸光也是沒有溫度的!
她被放在他的腳邊,所以他盡可以睥睨的姿態將她瞧得一清二楚;而她則彷彿是個渺小而卑微的女奴,只能仰視著她的主人……
「卑鄙!」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仍旺盛燃燒著的恨意使南蟬忍不住強逞口舌之快。
見到了這男人的真面目,南蟬終於能依稀將那日撈上岸的男人的面貌記憶連結起來,是他!沒錯!是她該死的好管閒事才會讓她惹來如今莫名的羞辱!
「是你,把我救上岸?」他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令南蟬意想不到的話。
盯著他依然冷若閻王的表情,南蟬實在猜測不出他忽然問這句話的用意。
「是又如何?!」她的聲音充滿戒備與譏諷。就因為當時救了他,今天才會發生這麼多事、她才會受到他這樣的侮辱,她後悔了當時的好奇和衝動。
男人仍瞬也不瞬地睇著她,深黑的眸光似在對她施行催眠術。
「你雖然救了我,可是你錯就錯在不該在那時救了我……」他的聲音出現了波動,一種不悅的波動:「你的背上是沒有紅梅烙記,不過你還是無法擺脫嫌疑。」
背上?紅梅烙記?原來他說的證明方法竟是在她背上找烙記!
「反正不管有沒有證明,全都錯在我的多管閒事上!」南蟬咬緊牙關,從齒縫中咬出話語。「黑翼宮?!哼!原本我還以為黑翼宮的人有多了不起,看來只是一群不辨是非的無賴之徒罷了!」
這一刻,她的情緒全爆炸開來。即使她仍狼狽地被人制住,她偏就是不顧一切地要將眼前這傲氣冷酷得簡直不像人的傢伙激怒──沒有考慮到後果,甚至她的生死還掌握在對方手中;但,她就是豁出去了!
男人冷澈的眼眸仍眨也未眨,可他卻在這時動了。他換了另一個姿勢,改半臥在南蟬身側,支著頭,低眸攫住她掠過一絲驚慌的神色;而他慢慢伸出的手指,就擱在她雪白纖細的脖頸上,並且收攏到即將威脅住她呼息的程度。
「知不知道你在對誰說話,嗯?!」他低若鬼魅似的開口,一抹淡淡的藥香也隨之竄進她的鼻間。
南蟬感覺得到她頸間的脈搏正劇烈跳動著,那冷入骨髓的戰慄又衝上來了。她一點都不懷疑這男人會有的手段,也清楚地知道只消她說錯一句話,她的性命便岌岌可危……
「不知道!」不肯讓自己的聲音洩露出緊張,南蟬漸漸握緊了拳頭。
男人牽了牽嘴角:「不管是不是紅梅谷的女人,只要是女人,就很少有說實話的時候……」
聽出了某種意念。儘管威脅仍在,南蟬還是大膽地哼道:
「我看是你遇上的女人都不愛跟你說實話,不管她是不是紅梅谷的女人!」她已經感覺得到身上的禁制就快解除了……
「是嗎?」男人眨了一下眼,唇角微微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表情。而這稍稍化了他森羅面孔的細微動作竟令南蟬眩了下目,可他的下一個舉動又乍地讓她屏神戒備──他的手指逐漸收緊了些。「那麼你會老實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被掐緊著脖子,南蟬幾乎快窒息!她將這男人惹怒了嗎?
「不!」他的威脅反而激起了南蟬強盛的叛逆心。她睜大眼、不馴地瞪著他。
似乎沒料到手中的女人竟如此桀驁難馴,男人冷冽的眸裡閃過一道幽黯的光焰,可他的手仍沒一點鬆開的跡象。
「不?!」他峻冷的臉龐突地俯近她,視線纏著她的。開口,男性的氣息混著清涼的藥草香襲向她:「看來……你似乎不怕死?!」
這男人簡直不將人命看在眼裡!咬緊著牙,南蟬難受得快暈過去,卻仍努力瞪視著眼前蠻酷的男人,不肯屈服。
「你……你這個……」就在她的意識即將混沌之際,她忍不住想搖頭掙動,卻沒想到全身的氣力突然一來──
禁錮在霎時被解除,她抬手,用力推開盤踞在她頭上的人影。呼喝一聲,她迅速地滾下床去。
南蟬推開男人逃下床的動作一氣呵成。她知道她必須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裡,只是她忘了在這個屋子裡還一直站著那個漢子──
一直密切注意著南蟬舉動的漢子,一察覺帳裡情況有異,反應敏捷如豹地在她躍身出來時便上前一把捉住了她。
「你做了什麼事?!」漢子敏銳地聽到帳裡輕微的悶哼聲,不由面色一變,怒喝被他捉住的南蟬,便又急著上前:「宮主!你沒事吧?!」
一被漢子捉住,南蟬便完全失去了逃脫的機會,一手拉著剛才被那男人撕裂的衣衫努力地遮掩住自己,她仍盡力想掙開漢子。
而就在這陣混亂間,她聽到探進帳裡的漢子猛地傳出一聲驚喊:「宮主!你的傷口……」
「不礙事。」男人的聲音依然淡調,可南蟬卻隱約聽出其中的波動。
怎麼了?難道真是她做了什麼事?南蟬在瞬間憶起兩天前這男人被她撈上岸時,正是一副傷重瀕死的模樣,和她方才一直若有似無聞到的草藥味……看來,這男人的傷還未痊癒。可由他剛才一臉森冷的表情和點她穴道時的力道,她根本瞧不出這男人身上還負著傷。
「宮主,我去請大夫來!」漢子十分焦灼。
男人不知低聲說了句什麼,漢子立刻躬身退出;一出帳外,他的下一個行動卻是針對南蟬!
繃著一張臉,漢子粗暴地將南蟬押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接著,他解下腰際的軟鞭。
「喂!你想做什麼?」南蟬抵抗不過力大如牛的漢子,硬是莫名其妙被他按在椅子上,然後眼睜睜看著他用軟鞭將她又牢又緊地與椅子縛在一起。
她又驚又怒!
漢子根本不理她,將她綁好後,一句話也不吭,便疾步往門外奔去。
南蟬抬頭,咬牙切齒地瞪著紗帳後的人影,霎時,她突然明白了。
「是你……」原來是他有事。
紗帳後久久沒有男人的動靜。
南蟬奮力地想掙開束縛,可詭異的是她愈掙動,鞭繩卻反將她愈縛愈緊……
「別白費力氣了。」淡冷的嗓音乍又從床上傳來。
南蟬用力一甩頭,把眼裡的怒火全數射向那可惡的男人。
「你到底想怎麼樣?是不是只要我承認我是紅梅谷的人,你就肯放人?」
「不!」男人吐出冷森森的單音。
深吸一口氣,南蟬已經料到這個答案。稍按下滿腔的惱怒,她也在這個時候才疑心陡起──
紅梅谷……從莫名其妙地被抓住,她一直被他們冠上紅梅谷人的記號,這個紅梅谷究竟又是什麼?而且看他們的表現,似乎對紅梅谷的人深惡痛絕……
她不得不好奇,可她仍不願向這男人低頭。就在這時,有人從門外急促匆忙地進來了。
去而復返的漢子拖著一名矮瘦的男人直接奔到床前。漢子動手將兩邊的紗帳掛起,而肩上背著木箱的矮瘦男人則半刻也不遲疑地彎身探向床上的男人。
南蟬已經預料到了矮瘦男人的身份,而當阻隔的紗帳被揭起時,她的視線不由自主跟著瞟向床上,第一眼,她就被臥在枕上的男人胸前白袍上沁染一片鮮紅血漬的景象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有些怔然!
大夫要動手替男人包紮傷口時,南蟬見男人掃掠過來冷銳的一眼,不禁心口一跳。她強自鎮定地回瞪他的視線。
驀地,他蹙了下眉峰……
掀開了男人的衣袍,大夫動作俐落地解開縛在他胸前染血的白布條,儘管大夫的力道再小心,仍難免觸痛了他的傷口,所以他才會皺著眉。
而這時南蟬也忽地憶起剛才她慌促之間動手推開他的地方,似乎就是他現在正在重新包紮的傷口……
不會這麼巧吧?!
沒多久後,男人的傷口被重新處理好,又被伺候著換上另一件衣袍,然後,他躺回枕上。
大夫首先退了出去,而漢子則鬆了口氣地恭立在床前。
「宮主,這女人該怎麼處理?」他神色不善地瞟了被綁在椅子上的南蟬一眼。傷了宮主,她的意圖已經明顯不過,難過她還想否認自己的身份?哼!
經過了之前的折騰,床上男人的神色略顯倦意,可他盯向南蟬的目光依然犀利灼人。
「或許……」他若有所思地道:「她真的不是艷紅梅的手下……」
「可是她傷了你……」皺結了濃眉,漢子怎麼想還是覺得這女人可疑。
「為什麼你們不肯去查一查我說的是真是假?!」南蟬有些意外那男人竟不再堅持她子虛烏有的身份,所以她的情緒倒也平靜了些。天!只要一想到蝶兒孤單地待在破廟已經兩天了,她就恨不得趕緊插翅飛回破廟。可首先,她必須讓他們相信她真的不是紅梅谷的人。
兩個男人看著她。
「如果你不是紅梅谷的人,那麼你是誰?」床上的男人開口,銳利地問。
「我叫南蟬,是從……」南蟬脫口而出,可突然地,一個冷冷的意念閃過她的腦際令她立刻住嘴不語。
緊緊盯視著她霍然一臉警戒的神情,男人邪冷地挑起眉。「怎麼不說了?怕說錯了話露出破綻嗎?」
不行!她不能暴露身份!南蟬竟差點忘了背負在她身上的血海深仇。
「總之……我跟紅梅谷一點關係也沒有!信不信由你。」她的眉眼表情是絕對的防衛。
但,也因此她的態度反而更啟人疑竇!漢子首先就表示了不以為然的看法:
「我看就算你編造出身份,恐怕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你想我們會信嗎?」
總而言之,他們根本就是徹徹底底地不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了!看來,就算她除去顧忌說出她的身份,他們也會當她是說謊……
☆ ☆ ☆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的一把火雖然如願地引起捉她的人的注意力,可她反而使自己更加陷入了另一個更艱難的困境!
南蟬無法冷靜下來地在小石室裡不停踱著步。
從她被帶去見到那男人之後已經又過了兩天,而這兩天,她受到了比之前更嚴密的囚禁;因為,她的身份是紅梅谷的奸細。
環視置身堅固不摧似的石室,南蟬不由又焦躁又沮喪。
黑翼宮!她遇上的果真是傳言中最神秘的組織──黑翼宮之人了,而且還含冤莫白地捲入這場傷害黑翼宮主的事件裡。原來黑翼宮淨是些不辨是非的蠻橫之輩,就單憑她湊巧地撈起了那個男人,他們就把她硬指成對他有意圖的紅梅谷人?他們未免也太強詞奪理了!
至於那個男人……那個冷血無情的男人就是黑翼宮的主人嗎?
腦海裡再度閃現那個罪魁禍首的面孔,南蟬心底一股無以名狀的怒火開始燃燒著。而只要思緒稍有空檔,一想到他為了找那見鬼的烙印竟撕開她的衣裳;一想到他手在她身上碰過,另一股更惱更羞的情緒就翻湧而上。
可惡!她真想狠狠地抹掉他那臉冷酷得像沒有人氣的表情!
思緒至此,此時停身在厚動的石門前的南蟬,眉頭皺起,忍不住恨恨地踢了它一腳。
該死!她就不信真的沒辦法走出這個門!
而就在她洩恨地踢著門和那樣不服輸的念頭同時出現的剎那間,奇跡也出現了──
石門,這個一向無堅不摧的石門,竟在她的重擊下微微地鬆動了些。她不由怔了下。
接著,她下意識的動作便是將雙手抵在門上,用力一推──
石門,動了。
石門的晃動反而讓南蟬嚇了一跳。在石門竟被她推開了一下時,她不由得縮回了手,向後跳開了一步。
又驚又疑地看著眼前的石門,她還不相信她努力了兩天,用盡了各種方法就是文風不動的門,竟然在這時被她輕而易舉地打開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南蟬並不相信關她的人會如此大意。那麼是陷阱嗎?
一甩頭,她突然向前,再次伸手推著門──就算是陷阱,她也闖了!
石門被她推開。
雖然說不在意他們故意設下了什麼樣的陷阱等著她,可未知的後果,仍免不了教她一陣緊張。戒慎地在半推開的門後往門外觀察,竟發現外面連一個守衛也沒有;深呼吸一口,她靈敏迅速地閃身出來,脫離了囚禁她兩天的石室。
而後她用最快的速度打量了四週一眼,決定了要往哪裡走。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不管他們是存心或大意地給了她逃走的機會,她都必須把握!現在她一心掛意的是──
蝶兒,還安然地待在破廟等她嗎?
就在此時,位於石室東方堅實的屋子,其中一扇窗子悄悄地被打開。窗後,一雙懾人心魂般的炯冷眸子盯隨著南蟬鬼祟卻又靈巧的身形移動著,直到她身形消失。
☆ ☆ ☆
囚禁了她的這個地方看來彷彿是富豪人家居住的宅院,華閣樓院一應俱全,誰會想到這樣的地方竟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組織黑翼宮的據點?
小心翼翼地以花樹為掩護,南蟬避開了巡邏的黑衣人。從離開石室到此,她已經遭遇了好幾次驚險,險些就讓人發現──她如今什麼也不想,所有心神全集中在怎麼樣才能逃出這裡的事上。
南蟬屏氣凝神地將自己完全隱在花叢間,等待兩名黑衣人從她面前走過。而後,趁著這個空檔,她離開隱身的花叢向前疾奔。早已有了逃脫的計劃,因此在巡邏的人即將過來時,她動作敏捷地爬上了靠著高牆畔的大樹。
兩個黑衣人正轉過牆角往這裡走來,南蟬貼著樹幹,大氣不敢喘一個地看著他們緩慢地從她腳下走過、走遠,她這才稍鬆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
「噠!」一個清脆的斷裂聲起自南蟬腳下。
她踏著的枝幹承受不了她的重量,竟繃斷了一些。
她心驚膽跳地趕緊移到另一頭,而這聲響也令走遠的黑衣人警戒地迅速轉身往聲源瞧去!他們抬頭,發現了樹上的影子──
「誰?!」大喝一聲,立刻隨著人影衝向大樹。
南蟬在驚覺行蹤暴露、他們逼近前便有了行動。她微矮身,毫不遲疑地從樹幹躍上了築著綠瓦紅磚的高牆,連頭都不敢回頭看正往她追擊而來的身影;她謹慎地在高牆上立定,估量了下地面距離一眼,便縱身往下跳。
安全地降落地面,南蟬立刻毫不猶豫地往前跑。幸運的是,她跳下的高牆外離此不遠就是大街了。滿街的人潮使她暫得以擺脫追擊者的追逐。
南蟬認出這個地方是她和蝶兒曾落腳的小鎮,而這個小鎮距離破廟並不遠──一有了這層認知,她立刻精神大振!所幸她僅剩的一顆珍珠耳環還在身上,她用它去換到了一匹起碼還跑得動的老馬。
一面保持著警覺、一面心情被愈來愈焦躁不安的思緒所籠罩,南蟬策著老馬,奮力往破廟的方向奔馳。
此刻正值午時,烈陽在頭頂上散出的強大熱浪,教人實在難以抵擋。可即使快被曬暈,南蟬仍咬著牙繼續趕路;她不知道黑翼宮的人是不是還在追她,她只知道她必須盡快趕到破廟。
艷陽,加上跨下不時發著扭脾氣的蠢馬都在折騰著她原本就快解崩離析的情緒,好不容易終於挨到破廟在望,她乾脆跳下馬背,自己跑向破廟。
「蝶兒!」還沒到門口,南蟬就大喊。
而當她放眼望進破廟裡頭,卻不見半個人影時,她的心不自主地慌了起來。
破廟不大,就只足夠遮風避雨,南蟬一下子就將這裡上上下下找遍了,卻怎麼也尋不著妹妹南蝶的蹤跡,甚至連一點點屬於她的東西也沒發現……
環視著兩人四天前一起棲身的破廟,南蟬一陣心亂如麻。
該死!蝶兒真的不見了!她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是她自己離開的?還是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天!她現在會在哪裡?!
一連串的疑問像石塊般壓迫著南蟬的胸口,她試圖冷靜下來;試圖推測出她不在時的這些天,這裡究竟曾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她失敗了!
該死!事關她唯一親人的安危,教她如何冷靜得下來?
驀地,就在她心緒大亂時,她的視線奇異地被眼前一旁破廟的破門板給吸引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上撫著它上面的痕跡……
屬於廟門的右側木板上有一排嶄新的刀劃痕,似乎原本刻上了什麼東西,後來又被狠狠地破壞掉,所以根本看不出原來刻了什麼;至於它們會令南蟬起疑的原因就是因為它們實在是太醒目了,醒目到如果這些刻痕是在四天前就在門板上,她就不會忽視它的程度。可她清楚地記得,她四天前並沒有看到這些刻痕……
想到某種可能性,南蟬的心忍不住一緊。
這刻痕……會不會是蝶兒留下來的?
即使只有這麼一點點可能,也足夠教南蟬燃起了些許希望。但,就算那真的是蝶兒留下的蛛絲馬跡,她也失望了──原先有字跡的刻痕被後來的刀痕刮得根本沒辦法辨出究竟劃了些什麼東西?
為什麼原有的刻痕會被破壞,而且破壞得如此徹底?
南蟬驚疑滿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對它耿耿於懷。
失去了一條可能的線索,南蟬的腦筋卻也開始動了起來。然後,她想到了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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