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未知數,
讓人心生惶恐,
讓人心生畏懼,
但是,若沒有嘗試過,
又怎知結果是悲是喜。
「噓……不痛了,忍耐一下,待會兒就不痛了喔……」
哇嗚好溫和輕柔的聲音喔!又有人被關進來了嗎?
而且,隨著那猶如催眠般的嗓音,一股冰涼的感覺立刻從被撞擊的地方擴散
入整個腦袋裡,把原先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灼熱鈍痛感壓了下去。霍瑞武奇怪地
睜開眼,霎時驚喜地發現,那個溫和的大哥哥又出現在他眼前了,大哥哥不曉得
拿了什麼東西壓在他的頭上,讓他覺得好冰涼、好舒服喔!
「乖,不哭了喔!待會兒給你吃好好吃的蛋糕要不要?」
大哥哥雖然看起來很蒼白、很疲憊,但是,他的眼神真的好溫柔喔!霍瑞武
突然有種幸福得想哭的感覺,連媽媽都沒有這麼溫柔的看過他呢!
「要、要!」忘了頭痛,他忙著點頭撒嬌地說。
「要?要就再敲你一下!」
霍瑞武一驚,忙循聲望去,這一看不得了,現在才發現,他竟莫名其妙的已
經不在看守所裡,而是在一間很溫馨的臥房裡,正躺在一張很舒適的床上,大哥
哥就坐在床邊,而且……嗚嗚……巫婆姊姊不曉得又從哪裡冒出來了啦!
嗚嗚,頭又痛起來了啦!
「二……二姊。」
巫婆姊姊沒理睬他,兀自朝大哥哥揮揮手道:「你的臉色很難看,趕緊去睡
一下吧!免得待會兒病又發了。」
哽?不……不要啊!大哥哥,不要丟下他一個人給巫婆姊姊呀!
可是大哥哥沒有注意到他祈求的眼光,逕自把壓在他頭上的東西換了手讓巫
婆姊姊壓住。
「好,我真的很累了。不過,你不要欺負他喔!他究竟是你弟弟嘛!」跟著,
大哥哥轉向他,撫慰性地摸摸他的臉頰。「你姊姊給你準備了蛋糕,還有可樂喔!
待會兒不那麼痛時再起來吃,嗯?」
嗚嗚……大哥哥別走啊!他不要吃蛋糕了,別把他丟給巫婆姊姊嘛!巫婆姊
姊會先把他當蛋糕吃掉的啦!
但是,大哥哥還是沒注意到他要哭泣的臉,逕自留下他和巫婆姊姊離去了。
霍瑞武怯怯地瞅著巫婆姊姊,不曉得現在是該放聲大哭,還是該求饒,或是該叫
救命,抑或是乾脆乖乖的被她吃掉算了?
可是,他真的不怎麼好吃耶!
但沒想到,巫婆姊姊在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好半晌後,卻突然放鬆了臉色,無
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啊!真的是有夠笨的。」
他知道啊!大家都這麼說嘛!可是,這又不能怪他呀!
「沒有人陪你玩,你就明說嘛!幹嘛要聽你媽媽的話來做這種無聊的惡作劇
呢?」
他都有說啊!可是每個人都嘛說他很煩,只會叫他滾開而已嘛!
「你來整我沒關係,可是剛剛那個哥哥受不了驚嚇的,他有病的,你知道嗎?」
嘎?大哥哥有病?呃……他不知道啊!媽媽也沒說過還有一個好溫柔的大哥
哥住在這裡啊!如果……如果他知道的話,就算媽媽再怎麼罵他、打他,他也不
會來嚇大哥哥的啦!
「那個哥哥的病很嚴重,不小心就會死翹翹,你只是想玩,不想做殺人兇手
吧?」
會……會死翹翹?
不要!他不要大哥哥死翹翹啦!他喜歡大哥哥那雙溫柔關切的眼神,只有大
哥哥會那樣看他,不!他不要大哥哥死掉!
「所以啊!以後你想玩就明說,那個哥哥身體雖然不好,但是,他知道很多
遊戲喔!只要你不讓他太累,他都會陪你玩的喔!」
霍瑞武一聽,立刻咧開大嘴開心的笑了起來,而且還拚命點頭,已經不覺得
頭很痛了!
巫婆姊姊似乎也很高興,她把壓在他頭上的東西放下,還輕柔地問他:「還
痛不痛?」
「一點點。」霍瑞武好委屈地說。
「嗯!那就起來吃蛋糕吧!」
等他坐起來之後,巫婆姊姊便把一大盤好漂亮的蛋糕端給他。
「以後不要再來搗蛋了,你會嚇到大哥哥的。」
「不會了!我不會了!」霍瑞武塞了滿嘴蛋糕,語音不清地說:「我喜歡大
哥哥,我不要他死,我要他陪我玩!」
「好,可是你不要跟人家說大哥哥住在這裡喔!否則會有好多人都會來欺負
他的。」
「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要人家來欺負大哥哥,我會保護大哥哥的!」霍瑞
武邊吃蛋糕、邊拍胸脯地忙得不亦樂乎。
「是喔!你會保護他?哼!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了,還想保護別人?不過…
…算了,只要你不來嚇到他就好了。」巫婆姊姊咕噥道。「好吧!你吃完再睡一
下,等大哥哥醒了再陪你玩,OK?」
唔……這個巫婆姊姊好像也不是那麼巫婆嘛!
張媛母女和馬丁、考特再次召開戰術研討大會。
原因:損兵折將一名,而且屢戰屢敗!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武越來越不聽話了,每次叫他去搗蛋,老陳說他都
在那邊逗留到很晚,而且,回來時都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老陳是負責接送霍瑞
武的司機。「不准他去,他就天天給我吵鬧,現在那邊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霍瑞香和霍瑞婷互視一眼。
「我們也不清楚啊!」霍瑞香咕噥。「我們已經盡力去做了,可是聽說她那
個管家很厲害,也不曉得怎麼天花亂墜的說,總是能讓她那些鄰居們相信其實她
是有丈夫,而不是未婚生子,這樣我們也沒轍呀!」
「對啊!在這樣下去,恐怕還沒有把她趕回台灣,爸爸已經把位置交給她坐
啦!」霍瑞婷也嘟囔著。
「在公司裡,她也已經介入所有的業務事項,」馬丁歎道:「有時候還由她
來做最後決策呢!」
「還不都是因為有克萊得死心塌地的幫她的緣故!」考特不滿地說。
張媛不敢相信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越看就越火大。
「幹嘛?幹嘛?難道你們這樣就放棄了嗎?」
「要不我們還能怎麼辦?」
「怎麼辦?呃……」張媛啞口無言。「呃……再……再想辦法呀!」
「什麼辦法?」霍瑞婷無奈地瞅著張媛。「有那麼多顧忌,我們還能想什麼
辦法?」
張媛窒了窒,隨即又強硬地揚起下巴。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繼續想辦法就是了,那公司是我的,我是怎麼也不
會把公司交給那個女人生的孩子的!」
話是說得很大聲啦!可是就連說給自己聽,自己都感到很疑問了。正如同女
兒所說的,有那麼多顧忌,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而另一邊的公司方面,即使霍紀豪和克萊得再怎麼不著痕跡,霍妍華也察覺
到他們對她的「陰謀」了。
特別是霍紀豪,越到她懷孕末期,他的態度就越明顯,簡直可以說是到達囂
張的地步了。
也許是太過尊重他總裁的身份,所以,她太久沒有對他凶的緣故吧!
「你覺得克萊得怎麼樣?」
「很好啊……」霍紀豪喜色剛現,霍妍華又立即追加了一句。「是個很好的
朋友。」
喜色僵住了。「呃……我是說你……呃!你不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嗎?呃!就
像你們年輕人所說的新好男人,他有資格那麼說吧?」
「當然有資格啊……」霍紀豪喜色又現,霍妍華依然立刻加上附註。「可惜
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喜色又僵住了,而且有點發臭。「那你喜歡什麼型?」
正在電腦前找尋資料的霍妍華這才回過眼來,瞄了一下端正地在總裁寶座上
的霍紀豪,然後微微一笑。
「你不喜歡的那一型。」語畢,她又將視線轉回電腦前。
呃?他不喜歡的那一型?哈米意思?
有點茫然地呆坐片刻後,霍紀豪振奮起精神再接再厲。
「可是……那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不是已經請保母了嗎?」霍妍華頭也不回地說。「幹嘛還問我怎
麼辦?」
「你真的要留下?」霍紀豪脫口道。
霍妍華又轉過眼來,這回投來的是不悅的一眼。「廢話,自己生的當然要自
己負責,我不像你,才不會把自己的責任隨手到處亂扔呢!」話落,她又忿忿然
地轉回眼去了。
該死,又不小心挖到她的傷口了!
霍紀豪尷尬地張了半天嘴才慢慢闔上,思索了一會兒後才又說:「那……好
吧!但是,就算你不在乎,可是孩子早晚總會吵著要父親的吧?」
霍妍華沉默半晌,而後慢慢地轉過椅子來正面對上霍紀豪,她深深地凝視霍
紀豪好一會兒。
「你很想把公司交給我,是吧?」
霍紀豪不想否認。「沒錯。」
很好,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她終於得到了!
這樣就夠了,一切就讓它到此結束吧!再繼續下去的話,她只是自找麻煩而
已。於是,霍妍華追著又問:「但是,你認為如果我能和克萊得一起接下公司會
更好,對吧?」
霍紀豪猶豫了一下。「也沒錯,他是一個很能幹、很有經驗的輔佐人選,可
是,我並沒有強迫你喔!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忽略的事。」
霍妍華泛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對,你只是提醒而已,而且會一直提醒我,
直到我和克萊得結婚為止,對吧?」
「呃……」霍紀豪窒了一下。「也……也不是……」
把雙手交疊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霍妍華安詳地望著霍紀豪。
「爸爸,我剛剛說了,我喜歡的那一型,恰好是你不喜歡的那一型,甚至可
能是你很討厭的那一型,這是真的。那麼,爸爸,請你老實告訴我,如果我真的
要和那樣的一個人結婚,你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基本上,他只中意克萊得,其他任何人全都不是他喜歡的型,所以,他一概
會反對到底,這還用得著問嗎?可是……他能這麼回答嗎?但是……他也不能說
隨她吧?萬一她真的就這樣隨便找個那樣的人結婚,那不是更糟糕嗎?那……
他到底該怎麼回答才能兩全其美呢?
霍妍華把霍紀豪的左右為難全看在眼裡,她知道他回答不出來,便很乾脆地
替他服務了。
「你不會明白說不,可是,你一定會暗中想盡辦法阻止破壞,對吧?而且,
在我生產過後,你還會利用孩子逼著我趕快結婚,也就是快快和克萊得結婚,好
讓孩子有個父親,對吧?」
霍紀豪很想否認,卻說不出口,想承認也不行,只能就這樣為難地愣在那邊
了。
霍妍華淡淡地一笑。「所以,爸爸,我決定了,等我生產完後,我就要辭職,
我拒絕接掌公司,你可以交給克萊得,或是馬丁、考特,就是不要交給我,我不
想要,我只想要享有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的自由,OK?」
聞言,霍紀豪立刻臉色大變地跳起來驚叫。「你拒絕接掌公司?這怎麼可以?
除了你,再也沒有其他人更適合的人選了啊!」
霍妍華搖搖頭。「爸爸,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不是嗎?我不喜歡人家干涉我的
私事,特別是婚姻這種事,既然你無法不干涉,那我只好離你遠遠的了,何況…
…」她眼底的嘲諷之色再現。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繼承你的公司的打算,我之所以會來美國、會來見你、
會進入你的公司,目的只有一個,我要你認識我這個人,認識我這個女兒,清清
楚楚地認識我這個被你丟棄在後面的女兒,讓你後悔當初把我像隻狗一樣拋棄在
台灣,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我留在這兒也沒什麼意義了!所以,也該是我離開
的時候了。」
霍紀豪頓時呆住了。
怎麼會是這樣?只是為了要教他後悔,她才花費這麼大的心思?她真的這麼
恨他嗎?難怪一開始她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看。但是……但是以她的個性而言,
他的公司對她應該是個很大的誘惑啊!她竟然……竟然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終究是你的父親啊!」霍紀豪掙扎著提出抗議。
「父親?」霍妍華輕蔑地哼了哼。「如果你不是找不到人繼承公司的話,你
會想到你是我的父親嗎?」
霍紀豪再次被說得啞口無言。
霍妍華不屑地撇了撇嘴,而後轉回電腦前。「我的預產期就快到了,所以,
從現在開始,我就會陸續把工作交代清楚,請放心好了!」
放心?
不,他是後悔了!
從見到她的第一天開始,他就開始後悔了!
難道,他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
「真的決定要結束了?」當安靳暐聽到霍妍華的決定後,他立刻這麼問。
「沒錯!」霍妍華也毫不遲疑地這麼回答。「我說過,我寧願以自己的能力
來創設公司,這樣才有實際的成就感。」
依偎在起居室裡看電視的小夫妻倆靜默了好一會兒,除了電視的聲音之外,
就只有克蘭娜在廚房工作時偶爾發出的聲響。霍妍華專心的看電視,安靳暐卻若
有所思地盯著霍妍華的大肚子,修長的手還無意識地在上面緩緩地摩挲著。
「我在想……」安靳暐突然又說話了。「我有個網友專職收購公司,重新整
頓之後再賣出去,你要不要先到他那兒做做看?或許你可以從中學習到很多事,
譬如人家的公司為何會經營不善?譬如他又是如何把一家瀕臨倒閉的公司整頓成
一家眾人搶購的企業?這樣的話,將來你成立公司時,就可以避免重蹈人家的錯
誤,直接把公司建設成一個穩健的企業了。」
他話還沒說完,霍妍華便轉首過來,雙眼發亮地盯住他,而他一說完,她立
刻興奮地蹦蹦跳搶著說要了。
「我要、我要,太棒了!在穩定的公司裡工作雖然能學到一些事,但總覺得
不夠深刻,可若是從事你網友那種工作的話,哇哩咧那幾乎什麼都可以學到了耶!」
安靳暐笑笑。「好,那我就先去跟他說一下,等你生產完之後,就可以到他
那邊工作了。過兩年,如果你有足夠的信心了,我可以出資讓你建立公司。」
霍妍華斜睨著他。「又賺了?」
安靳暐聳聳肩。「沒停過。」
「真行耶!」霍妍華喃喃道:「我想,我不需要問賺多少了,上次才三個月
就賺了兩百萬美金,現在……我都要開始懷疑,就算我開了公司,會不會賺得比
你多呢!」
「那是我賺的嗎?」安靳暐自嘲地一笑。「你才是真正憑藉實力得到報償,
而我卻是投機的做法,根本不能算是我賺的吧?」
「那你就錯啦!」霍妍華很嚴肅地搖搖食指。「每個人賺錢的方法都不盡相
同,用智慧、用勞力、用天賦才能,甚至是用運氣都可以,而你卻是用你的友善
真誠賺到了真正的朋友。我相信你那些網友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肯為任何人出力的
吧?可是,他們卻都肯為你出力,這就是你賺到的。」
這回,換霍妍華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換了是我,我就做不到你這樣,我太過現實、太會計較得失了,我總是會
先考慮他們會不會對我好?能夠給我什麼?或者會不會傷害我?所以,就算我先
認識他們,他們也不會為我出半點力的。因此,不用懷疑,這就是你跟別人不同
的地方,人家是用腦袋、用勞力去換取報償,而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用你的心換
來的,你可以理直氣壯地擁有它們,而不需要有任何羞愧的心理,瞭解了嗎?」
自嘲的笑容消失了,安靳暐凝眸她好片刻後,才又徐徐地展露出另一種意味
的笑容。
「為什麼你總是能這麼輕易地就消除我的自卑感呢?」他喟歎道:「我一直
以為自己差不多是個廢人了,沒想到原來只要我有一顆真誠的心,我還是可以做
很多事的!」
霍妍華倏地咧嘴一笑。「譬如你老婆也是你用心拐來的,對吧?」
安靳暐大笑。「是、是!是用我的整顆心去拐來的!」
霍妍華很誇張地歎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為你用了整顆心,所以,我才逃不
掉啊!」
緩緩的,大笑化為深情的微笑,「老婆!我愛你。」安靳暐低喃。「這句話
也是我用整顆心傾訴的。」
霍妍華頑皮地眨眨眼。
「那我只好也用整顆心還你一句:老公,我也愛你羅!」
或許克萊得已經聽霍紀豪說過霍妍華的決定了,所以這幾天來,他都很沉默,
總是默默的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光跟隨著霍妍華。而霍妍華也任由他看,她在等,
等他來找她談,屆時,她就可以把一切談清楚了。
她並沒有等很久,就在她和霍紀豪談過之後的四天,他們剛開完會,克萊得
便拉住霍妍華低語。
「我想跟你談一下可以嗎?」
終於來了!「好啊!到我辦公室裡來吧!」
在霍妍華的辦公室裡,她和克萊得分坐在辦公桌的兩邊,對視片刻後,克萊
得才出聲。
「聽總裁說你要辭職了?」
「沒錯。」
「為什麼?」克萊得很直率地問:「是為了我嗎?」
霍妍華微微一笑。「你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打一開始,我就沒有在
公司待很久的打算,我對自己創業比較有興趣,接掌現成的公司對我來講,太缺
乏挑戰性了。」
克萊得點點頭。「而偏偏總裁又逼著你跟我結婚,所以,你就很乾脆的提出
說要辭職?」
「也沒錯。」
「這樣不太公平吧?」克萊得注視著她。「只因為你主觀的認定我不是你喜
歡的型,所以就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不是我主觀,」霍妍華緩緩地靠向椅背。「而是我已經有心愛的人了。」
克萊得單眉一挑。「孩子的父親?」
霍妍華頷首。「是的,我很愛他,除了他,我不會再愛上其他男人了。」
「可是……」克萊得頓了頓。「他是個多出色的男人,竟然能讓你這樣愛他?」
「出色……」霍妍華歪了歪腦袋。「不,其實他跟你相比,實在是遜色很多,
他不但沒有一樣比得上你,還是個非常孱弱的男人,但是……」她輕歎。「沒辦
法,我就是愛他。」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他?」
「我……」霍妍華才剛要否認,卻一下梗住了話;她臉色怪異地瞪著克萊得。
「克萊得,我想……以後有空再談好嗎?」
克萊得不解地皺起眉。「為什麼?」她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奇怪?好像剛吞
下一隻青蛙似的。
「因為……」霍妍華苦笑一下。「我好像要生了!」
當安靳暐接到霍妍華來電通知他,說她已經平安的產下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兒
時,他才剛送走克蘭娜沒多久,後者因為兒子出車禍,似乎情況滿嚴重的,所以
便急急忙忙的趕回鄰州了。
「克蘭娜呢?」
「呃……她去超市了。」不想讓剛生產完的老婆擔心,他只好這麼說。
「哦!那等她有空的時候再讓她送你過來看看孩子吧!」
等克蘭娜有空?
哇咧!那要等到民國哪一年啊?
為什麼老婆生產他不能陪在一旁?為什麼寶貝女兒阿暐出生時不是他抱頭一
個?這是他的權利吧?可現在全被褫奪公權了,這有道理嗎?他到底犯了什麼罪?
跟他女兒無關緊要的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寶貝女兒,為什麼他就看不到?上天未免
太不公平了吧?
於是,考慮、猶豫、遲疑了整整三十六個小時之後,他的耐性終於到達極限
了,決定以行動向上天抗議,於是,抓了大門鑰匙,他就準備自己上醫院看女兒
去也!
反正只要小心一點,不要讓老婆大人知道就好了,他是這麼想的。
其實也沒錯啦!嘿嘿,做壞事只要不被警察捉到就好了咩!但問題是,他忘
了帶工具。
他忘了帶藥!
通常在醫院裡聚集最多「觀眾」的地方,一個是急診室,一個就是嬰兒室那
塊大玻璃前面了,而且,大家不但要「欣賞」,還要「比較」。
在急診室裡,大家比較誰的病比較嚴重、誰比較支離破碎、誰又該準備棺材
了?
當然是他們!
而在嬰兒室前面,大家比較誰的嬰兒比較漂亮、誰的嬰兒比較白胖古椎、誰
的嬰兒比較重?
當然是我們家的!
還好,至今尚沒有人在這兩個地方為這些事打起來過,否則真會令人啼笑皆
非!不過,口頭上的你來我往還是避免不了的。
「我們的比較白。」
「廢話,我們是黑人嘛!可是,我們的頭髮比較多。」
「亂講,這邊的才比較多,而且又長,你們那邊的好像黑人……呃!不過是
短短的一圈發毛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們的比較胖。」
「我們的有酒窩。」
「我們的比較英俊。」
「我們這邊是美人。」
「……」
諸如此類的唇槍舌劍每回總是要戰上一、兩場,讓人有點搞不太清楚,到底
是玻璃窗外的人在欣賞裡面可愛的嬰兒呢?還是玻璃窗內的嬰兒在「實習」外面
的戰鬥?
不過,有趣的是,會打這種無聊口水仗的多半是平常文質彬彬的男士,他們
為了要捍衛自己的優良品種而忘了自己的身份,反倒是女人們在這種時候極力發
揮她們虛懷若谷的美好天性,證明女人終究是比男人更進化的人種。
「你看看,總裁,」克萊得突然推推霍紀豪,下巴則朝一旁那個蒼白瘦弱的
男人努了努。「他為什麼一直盯著狄妮的女兒傻笑?」
霍紀豪忙循著指示看去……東方人!「會不會是他認錯嬰兒了?」
「可是……」克萊得猶豫的掃一眼嬰兒室。「今天的嬰兒好像只有一個東方
人吧!」
霍紀豪微微地揚高了眉。「會不會是他走錯了醫院?」
真是好可笑的話!
兩人相覷一眼,都覺得有點不太爽快。那人幹嘛一直看著別人的孩子傻笑?
難道是自己生不出來,想來偷一個不成?
半晌後,他們發現那人還是趴在玻璃上盯著「他們的」嬰兒癡笑流口水,看
了實在教人很不舒服,所以,他們決定眼不看為淨,還是去看看小媽媽,這時候
要說服她留在公司裡應該比較容易吧?
可是,當他們要離去時,那個蒼白的男人卻突然把額頭抵住了玻璃,一手攫
住胸口喘了起來,周圍的人正感到莫名其妙時,他就順著玻璃開始往下滑,而且
似乎越來越喘不過氣了。大部分的人都嚇住了,鎮定一點的人則連忙喚嬰兒室裡
的護士出來。
護士跑出來一看,就蹲下來扶著他並心急的問:「先生、先生,你怎麼了?」
「雷……雷吉……大夫……」男人在喘息中掙扎著說。
「雷吉大夫?心臟科的雷吉大夫?你有心臟病嗎?」護士驚聲問:「你的藥
呢?」
「忘……忘了帶……」
「老天!」護士忙轉頭朝裡面急喊,「快把心臟科的雷吉大夫找來,快!」
有這麼嚴重的病竟然會忘了帶藥,真是不要命了!
霍紀豪和克萊得暗忖著匆匆離開來到霍妍華的病房,一進門,他們就想告訴
霍妍華嬰兒有多漂亮,還有那個怪人的事,可是霍妍華正在打電話,他們只好逕
自先低語起來了。
「……他居然敢騙我……沒關係、沒關係,你留在那兒好了,等你兒子好一
點之後再回來就可以了……不,不用,這裡交給我行了……三、四天?沒問題、
沒問題,我可以處理的,放心好了……嗯!好,那就這樣了。」
一關掉手機,霍妍華就咬牙切齒地咕噥了一句「那個傢伙」,同時又開始按
下另一組號碼,而一旁的二人組仍在喋喋不休地低聲討論著。
「……這家醫院好像沒聽過被人偷抱嬰兒的事吧?」
「可是那個人一直盯著我的孫女看啊!你不覺得很詭異嗎?」霍紀豪依然很
不放心。
克萊得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的也是,不過……那個人看起來滿清秀斯文
的,不太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吧?」
「他肯定是自己生不出來!」霍紀豪斷然道:「不!我看是根本沒人敢嫁給
他,就算有,也沒有哪個父母願意把女兒嫁給交託給他的。」
「嗯!這倒是,看他好像病得滿嚴重的,不過……」克萊得喃喃道:「他好
像也是這兒的病人呢!他剛剛說要找心臟科的雷吉大夫,可見……」
「克萊得!」霍妍華驀地大聲插了進來,而且神情相當怪異,有點憤怒、有
點焦急,但大部分是擔心。「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呃?哦!我們剛剛去看了你的女兒,發現有個男人也一直盯著她看,我覺
得很有問題,可是……」霍紀豪趕緊申訴做報告。
霍妍華的臉色更憤怒、更擔心了,「他是不是很高?」她搶著問。
兩個男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嗯……」至少有190 以上的克萊得略一回想。「以東方人來說,他算是相
當高的了。」
「看起來好像有病?」
「不是看起來有病,他根本就是有病!」霍紀豪憤慨的說。「他還發病了,
是心臟病呢!居然還敢覬覦我的孫女兒,簡直是……」
「那個混蛋!」
霍妍華脫口便罵,霍紀豪頓時噎住話語,正在不解自己到底又說錯了什麼時,
卻見霍妍華居然爬下床了。
「他居然敢自己一個人給我跑到醫院來!」
「妍華,你……你還不能下床吧?」
「誰說的?越早下床就能越早恢復,你不知道嗎?」
「可是……你到底想幹什麼呀?」
霍妍華冷哼。「抓人!」隨手披上睡袍,她就衝出病房了,兩個男人只好趕
緊隨後追了上去。可是到了嬰兒室外,卻早已不見她要尋找的目標,她不假思索
地扯住旁邊的一個女人問道:「請問你,剛剛那個發病的東方人呢?」
「好像是被什麼雷吉大夫帶走了!」
「那個笨蛋,不會是連藥都忘了帶吧?」霍妍華不敢相信地低咒。「啊!謝
謝。」隨即轉身又向電梯衝去。
「妍華,你現在又想到哪兒了?」
「六樓!」
六樓?
她去六樓幹什麼?六樓又是哪一科的?
一衝出電梯,霍妍華就隨手抓了個護士問:「請問雷吉大夫在哪兒?」
「第三診療室。」
「謝謝!」
她又繼續衝往第三診療室,剛進去,眼一瞥就瞧見了安靳暐,他正在跟雷吉
大夫說什麼,看起來雖然很疲憊,卻顯得很興奮,甚至還在得意的笑個不停,似
乎正在炫耀什麼,她梗在咽喉處的那口氣這才鬆了下來。可下一秒,更大的一把
火就燃燒了起來,想也不想的,她立時拉開嗓門大吼。
「安靳暐!」
正在做診察的雷吉大夫吃了一驚,險些扯斷好幾條儀器的管線,護士鏘鏘兩
聲摔破了藥瓶、針筒,診療床上的人則嚇得差點從窗戶跳出去,嘴一歪,什麼話
都說不出來了。
霍妍華繼續像個火箭炮一樣的射進去,直到診療床前才停止。
「安靳暐,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居然騙我說克蘭娜去超市,現在又
自己跑來醫院,說!你是怎麼來的?」
「我……」安靳暐縮著脖子怯怯地囁嚅道:「自己……走路來的。」
「自己走路來的?」霍妍華差點躍到他身上去蹦蹦跳。「你不要命了你?隔
了四條街耶!」
「我……還算好嘛!只是……」安靳暐說的更小聲了。「只是有點氣喘發作
而已……」
「有點氣喘發作而已?」霍妍華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唬
弄我啊?氣喘發作是那樣?」
「我……」眼看老婆大人好像準備要吃人了,安靳暐連忙把求救的眼神拉向
雷吉大夫。「我……」
雷吉大夫同情地輕輕點了一下腦袋,而後咳了咳。「呃……安太太,他剛剛
才恢復過來,最好還是不要這樣嚇他吧!」
霍妍華嘴一張,似乎就想為反對而反對,可下一秒,不小心地又給她瞧見了
安靳暐可憐兮兮的目光,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軟了下來。
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問:「他怎麼樣了?」
「我想……」雷吉大夫沉吟了一下。「幫他做一下電氣生理學檢查。」
「不是氣喘?」霍妍華詢問時,眼睛還瞄著安靳暐。
「不是。」雷吉大夫很肯定地說。「呃……克蘭娜不在嗎?」
「不在,她有急事回華盛頓州去了。」
「那就讓他住院吧!我想替他詳細檢查一下傳導系統,順便做心電圖、超音
波、x 光和血液方面的檢查。」
霍妍華還沒有反應,安靳暐已經怕怕地驚叫了起來。「耶?又要住院?不要!
我才不要……」太過分了,叫他幫忙,他怎麼反而害人家住院呢?
雷吉大夫在他叫一半時,就已經俯下腦袋去在他耳旁嘰哩咕嚕了幾句,隨即,
就像聽到神奇的字眼一樣,他立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但眉開眼笑得合
不攏嘴,而且還拚命點頭。
「好、好,我住院、我住院!」
霍妍華看看這個,又瞟一眼那個,她哼哼兩聲。
「是喔!你當然想住院,這樣你就隨時可以來看我、看你的寶貝女兒了,是
吧?」
安靳暐還不怕死地猛點頭。「對、對,很方便吧?」
霍妍華不由得直翻白眼。「真是被你打敗了!哪有人因為這種無聊原因來住
院的?」
安靳暐卻又立刻肅起面容來。「才不是什麼無聊原因呢!我是來檢查那個什
麼……什麼……」詢問的眼神偷偷地瞄向雷吉大夫。
「傳導系統。」雷吉大夫忍不住提示了一下,果然換來霍妍華的一個瞪眼。
「對、對,我是來檢查傳導系統的。」安靳暐理直氣又壯地說。
霍妍華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倆一搭一唱的,已經沒力氣和他們閒扯淡了。
「好,住院就住院,那,雷吉大夫,你繼續幫他檢查吧!我去幫他辦住院手
續。」
話落,她轉身離去,從呆著臉發愣的霍紀豪和克萊得中間穿過去,他倆這才
回過神來,忙又跟在她屁股後面追去。
「妍華、妍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個人到底是誰呀?」就是那個
男人一直很噁心地對著他的孫女兒流口水耶!
直到踏進電梯裡後,霍妍華才對著他倆微微一笑說:「我女兒的爸爸。」
兩人同時一愣,隨即又同時驚叫出來,「耶?耶?你……你女兒的爸爸?他
……他怎麼追來了?」
「錯!」在踏出電梯時,霍妍華才又說:「不是他追來的,是我硬把他帶來
的。」
兩人又愣住了,傻傻地跟著她回到病房拿證件,隨即返身又走了出去。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霍妍華沒有回答,無論他們怎麼追問,她就是不說話,他們只好跟她到了一
樓櫃台辦住院手續,最後,他們終於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請問這位是您的?」護士小姐問。
「丈夫,他是我丈夫。」霍妍華很沉穩自在地回道。
丈夫?!
那兩個背後靈霎時化成兩尊背後雕像,連驚叫都省略了,等到霍妍華辦好住
院手續後,他們才有力氣再發問。
「你……結婚了?」簡直是廢話嘛!
霍妍華又回到電梯裡了。「我來美國前三個月結婚的。」那兩尊背後雕像也
僵硬地跟了上來,活像首次開幕啟動的機器人似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是你爸爸,我有……」
「有權利知道?」霍妍華冷笑一下。「不,你沒有權利知道關於我的任何事,
你早就自動放棄了,你忘了嗎?所以,我也沒有義務要把自己的事向你這個外人
報告。」她殘忍地說。
霍紀豪瑟縮了一下。「可是……可是你也沒有必要誤導我們呀!」
霍妍華冷冷地瞟他一眼。「我必須保護他,他有先天性心臟病,受不了刺激,
半年前他還差點死了,記得吧?那時候我一直沒有上班就是為了要到醫院來照顧
他。」
她停了一下又說:「我不想讓你知道,是因為我不願意讓你有機會因為自私
的理由而去傷害他,我是無所謂,但是,他真的完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稍微有
點不對勁他就會承受不了。我這麼努力的讓他活下去,就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我的努力,明白嗎?」
在霍妍華那凶狠絕然的態度下,霍紀豪不由得默然了。
是的,的確,若他早知道她已經結婚了的話,他一定會設法破壞他們的。並
不是他有意破壞女兒的幸福,而是他天生的掠奪本能教他這麼做。這個女兒是唯
一能承繼公司的骨肉,所以,他不計代價也要將她留下來,而霍妍華和克萊得在
他眼裡是最相配的一對,所以,他也會不擇手段的讓他們在一起。
這是他的天性,他的掠奪天性、他的霸道個性和自私本性所使然,他自己很
明白,卻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他一向都是這麼做的,而他也因此得到他想
要的一切,這樣會有什麼錯呢?
呃……除了這個女兒,這個唯一能讓他感到驕傲的女兒,因為一時「失策」,
他失去了她,這讓他感到非常後悔,也很沮喪,因為努力到現在,她還是不肯給
他一點好臉色看,依然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挽回她呢?
一路上默然無語,三個人又回到六樓,來到心臟科病房,安靳暐剛換好醫院
的病人服,正在和同房的病人打招呼,那自然不做作的親切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讓人不由自主地就跟他親近起來。
「啊!老婆,快來、快來。」一見到霍妍華,安靳暐就忙招手叫她過去。「
哪!這就是我老婆,她前天夜裡才幫我生了一個好漂亮的小公主喔!」他驕傲地
說。「老婆,那是亨利和查德,還有一位去動手術了。」
霍妍華和他們打過招呼後,就催促安靳暐上床。「你睡一下吧!從家裡走到
這兒來,對你來講實在太遠了,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安靳暐聽話上了床,可是沒躺下,「可是……」他瞄著病房口的霍紀豪和克
萊得。「就這樣嗎?」
不這樣還要怎麼樣?難不成要來場歡迎入院的派對嗎?
霍妍華的眼神這麼回答,可是安靳暐有時候也是很固執的。
「再怎麼樣,他總是你爸爸呀!」
霍妍華淡淡地瞟了霍紀豪一眼,又看回安靳暐執拗的神情,最後才無奈地吁
了一口氣,正面轉向霍紀豪,後者連忙和克萊得上前來。
「我老公,安斬暐;我們公司總裁、副總裁。」霍妍華以最簡單的方式為雙
方做了介紹。
三個男人同時愕然地瞪著她。
就這樣?
霍妍華眼一翻。
不然要怎麼樣?
三個男人無奈的互覦一眼,這才相互伸出手來交握。
「霍總裁、副總裁。」安靳暐依然是一臉溫和親切的笑容。
「安先生。」克萊得笑得就有點勉強了。
「……」霍紀豪沉默著!他該叫他什麼?
安先生?
天底下有岳父叫女婿叫某某先生的嗎?
叫名字?
在女兒那種淡漠的眼光下,他叫得出來嗎?
就叫女婿?
哈!又不是古代人。
「可以了吧?」霍妍華不耐煩地說,同時推安靳暐躺下。「該睡了,好好睡
一下,晚點再給你去看女兒。」她輕柔地替他拉好被單,再溫柔地在他的唇上印
下一吻。
「乖,快點閉上眼睛。」
霍紀豪和克萊得都相當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溫柔的霍妍華,沒有想到一向凶
悍倔強的她,居然也有如此溫柔女性的一面。
安靳暐閉上眼沒多久就睡著了,霍妍華這才放心地轉身離去。一出病房後,
她就冷冷地說:「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不准你們來找他!」斬釘截鐵的語氣,是
對跟在她身後的那兩個人說的。
一路又跟她回到她的病房後,那兩人沉默了許久。
「就算你結婚了,也不需要辭職吧?」霍紀豪突然說。
「你說我會是個很好的朋友,」克萊得也說。「就讓我做你的好朋友吧!」
霍妍華注視他們半晌。
「不,只要待在公司裡,我就擔心有人會去傷害阿暐,我想,你們比我更清
楚吧?所以我不想再回公司了,因為我不想冒這個險。」
霍紀豪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隨即又抿緊唇,片刻後……
「你再考慮一下吧!」
他可以保證沒有人會去找安靳暐的麻煩,但是,他就是不想說出這個保證。
霍妍華似乎很清楚其中的微妙之處,所以,她也很乾脆的拒絕了。
「不必考慮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所有的一切決定,都是以阿暐為思考
中心,我會以保護阿暐為第一優先,因為,任何事都可以重新再來,只有最愛的
人是唯一的一個,唯有生命是沒有機會重來的,我不想讓自己痛苦後悔一輩子,
所以,這是我唯一的決定,而且不會再改變了!」
說著,她躺了下去。
「現在,我累了,想睡一下,麻煩你們請吧!」
霍紀豪又凝視她一會兒後,才悻悻然的轉身離去。
他到底該怎麼辦呢?
是要放棄她呢?或是……
放棄自己主導一切的權力?
「……有房室解離的症狀,頸靜脈出現炮彈波,血壓變異大,而且,第一心
音的強度變異大,追趕心搏、前胸電導沒有RS復體、第二度房室阻斷,顯著的心
軸右偏……」
雷吉大夫的滔滔不絕突然中斷,他無言的望著面前兩個張大嘴、差點連口水
都滴下來的人,那兩張臉上寫滿了茫然不解,他不覺輕歎一口氣。
「好吧!我換另一種方式解釋好了,當心肌慢性病變中造成的纖維化足以形
成解剖上的阻隔,並提供再興奮所需的通路時,便促成了這種單行心室頻脈。而
這種單行VT不但每次發作時都要經過治療才能停止,而且很容易導致休克,甚至
摔死,所以……」
他又停住了,因為那兩個人的口水真的快滴下來了。
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算了!」他有點怨歎地說。居然一點都不捧場!「我
建議使用輻射頻率導管燒灼手術,一勞永逸地去除引起這個毛病的肇因,這種手
術很簡單,而且反應良好,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患者都能完全根除這個毛病而沒有
任何副作用,百分之三會有憂鬱感的副作用,只有百分之一最後還是得長期服藥,
或者裝上心律調整器。」
OK,懂了!
吸回口水,兩張嘴巴終於闔上了。
「那就是……」霍妍華瞥向安靳暐,後者點點頭。「動手術羅?」
雷吉大夫頷首。「那是我認為最好的建議,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可以立刻
安排他的手術時間,可能在三、四天後吧!」
霍妍華才剛點了一下腦袋,應了一聲「好」,正想再問些其他的問題時,安
靳暐卻已經興奮地搶著問:「好了、好了,問題終於解決了,現在可以讓我去看
小公主了吧?」
問題解決了?
四支利劍立刻在安靳暐的身上到處戳戳戳,戳得他不得不收回興奮表情,不
情不願地嘟嘎道:「好嘛、好嘛!我可以再忍一下下。」
四支利劍回鞘,繼續他們的討論,而安靳暐也繼續像得了痔瘡的病人似的坐
不安穩,兩隻眼睛老是往診療室的外面瞟。直到他們終於討論結束,安靳暐立刻
跳起來抓著霍妍華就跑。
「快、快,太遲就佔不到好位置了!」
「你給我住腳!誰說你可以用跑的?」
「可是要是太慢……」
「太慢就太慢,不准跑就是不准跑!」霍妍華硬是扯住了他。「真搞不懂你
耶!護士抱來餵奶時都讓你抱過、親過了,還用得著再這樣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的盯著她看嗎?」
雖然心裡很急,安靳暐卻還是不得不跟著霍妍華太空漫步。「她好漂亮,我
就是想多看她幾眼嘛!」他作夢般地低喃道。
來到嬰兒室外,果然好位置都被佔去了,安靳暐一臉失望地停住腳步,霍妍
華看了不覺搖搖頭,拉著他硬是從一些男士中間擠了進去。果然,外國人女士優
先的習慣還是很好利用的。
可是沒想到,才剛擠到玻璃前,安靳暐便突然撫住胸口微蹙著眉閉上了眼,
霍妍華一驚,連忙攔腰扶住了他。
「老公,怎麼了?」
「好悶……」安靳暐睜開眼又馬上閉上。「好暈,空氣……」話還沒說完,
他就開始喘不過氣來了。「空……空氣……」他無力地靠在她的身上掙扎,霍妍
華使盡全身力氣抱住他,但是他仍然直往下掉。
「老公?老公?你怎麼了,老公?」
一個鐘頭後,安靳暐的病房內……
「我會安排他明天動手術。」雷吉大夫凝重地說。
他安慰地按了按霍妍華的肩頭後就離去了,沒料到,他才一踏出病房,安靳
暐就迫不及待的掀開被單要下床,霍妍華不敢置信地一把按住他。
「你想幹什麼?」
「去看小公主啊!」
她就知道!
霍妍華已經懶得跟他爭辯了。「你躺著,我去拜託護士抱來給你看,這樣可
以了吧?」
「可以、可以!」安靳暐立刻眉開眼笑的乖乖躺了回去,還自己把被單拉好。
可霍妍華才剛一踏出病房,遠遠的就看見霍紀豪領著一群人出現在另一頭。
張媛和霍瑞婷、霍瑞香應該是想親自來證實一下霍妍華的確是早就和別人結婚了
吧?而霍瑞武……
「二姊、二姊!」霍瑞武一瞧見她,就興匆匆地跑了過來。二姊夫呢?二姊
夫呢?」
「你二姊夫啊?」霍妍華搔搔他的頭髮。「阿武,你要看二姊夫可以,但是,
他剛剛才恢復過來,你不能讓他太累、太興奮了喔!等他好一點以後再陪你玩,
知道嗎?」
見霍瑞武拚命點頭保證他會乖乖的之後,她才朝病房努了努嘴,看著霍瑞武
興奮地叫著跑進去,隨即轉眼睨著霍紀豪,後者不安地捂唇咳了咳。
「呃!我……我到你的病房和嬰兒室看過,卻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就想到
你應該在這兒。」
霍妍華冷笑著接受了這個解釋,又將視線移到張媛母女三人和克萊得、馬丁、
考特的臉上繞了一圈。
「你們不能太吵他,而且不能待太久。」語畢,她就轉回病房去了。誰知道,
一進去就發現,霍瑞武不是高興地拉著安靳暐又跳又叫的,而是一把鼻涕、一把
眼淚的對著安靳暐哭訴。
「……嗚嗚……人家好想你啊!二姊夫,可是媽媽都不讓我去找你……嗚嗚
……還罵我……罵我沒用……恰查某姊姊也打我,還有……還有鬼姊姊一直掐我
……嗚嗚……掐得人家好痛喔!二姊夫,她們都欺負我啦……嗚嗚……」
「乖,別哭了,阿武,」安靳暐撫慰地抱住他輕拍。「二姊夫也很想你啊!
你二姊還買了好多遊戲機要給你玩,可是你都沒來……」他輕歎。「可是媽媽的
話還是要聽喔!如果沒人陪你玩,就玩二姊夫教你的拼字遊戲啊!看看下一回能
不能贏過二姊夫嘛!」
「我有啊!二姊夫,可是……嗚嗚……人家一個人好寂寞喔!」霍瑞武哽咽
地哭道。
「好了、好了,」霍妍華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二姊會讓爸爸把那些遊戲機
拿給你,這樣可以了吧?」
「可是……」霍瑞武可憐兮兮地瞟一眼安靳暐。「人家喜歡跟二姊夫在一起
嘛!他最疼我了。」
霍妍華聳聳肩。「哦!那可就不是你二姊我和你二姊夫能決定的事羅!」
霍瑞武怯怯地瞥了一下滿臉驚詫神情的張媛,卻什麼都不敢再說,而且還盡
量瑟縮在安靳暐的身邊,好像躲在父母身後逃避恐怖事物的小孩子一樣。
其實,不只張媛驚訝,其他的人也都很意外,他們怎麼都沒想到,霍瑞武已
經和安靳暐那麼熟稔了,而且,安靳暐似乎還很疼他,讓他那麼信任依賴。當然,
他們並不是討厭霍瑞武,只是……有時候霍瑞武真的是很煩人,煩得人想海扁他
一頓!
「呃!你……還好吧?」霍紀豪不自在地打著招呼。
可安靳暐才一張嘴,霍妍華就搶著回答,「一點都不好,他過幾天又要動手
術了還不聽話,老是去守在嬰兒室前看女兒,好像怕她被偷了似的,叫他乖乖的
多休息,他就給我耍賴,就像這個傢伙一樣幼稚任性……」她反手一指霍瑞武。
「大概是被阿武傳染了吧!」
「你這樣說阿武會傷心的啦!」安靳暐尷尬地垂下腦袋咕噥,蒼白的雙頰上
染上淡淡的酡紅。
但被他指名會傷心的傢伙不但看不見絲毫傷心的痕跡,而且,還很好奇地歪
著腦袋打量他。
「咦?二姊夫,是不是二姊又在罵你了?沒關係、沒關係,你跟我說過的你
忘了嗎?二姊罵人時,就當她是在唱歌給我們聽,只是她唱得不太好聽而已,但
是,為了不讓她太傷心,所以,我們還是要裝作很好聽的樣子,這樣唔……唔…
…唔……」
安靳暐漲紅著臉用力摀住霍瑞武的嘴巴,邊還尷尬地嘿嘿笑道:「他亂講的,
他亂講的!」
「是嗎?」霍妍華冷眼斜睨著他。「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難怪每次你都一
副不痛不癢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是病得連腦袋都開始出問題了,結果是當我在唱
歌給你聽啊?還唱得很難聽,嗯?」
安靳暐立刻板起臉來嚴肅地表明自己的冤情,「哪有,老婆?絕對沒有這回
事!」隨即又諂媚地笑道:「誰都嘛知道你唱歌很好聽的,我怎麼敢說你唱得不
好聽呢?就是要說,也只能偷偷說給自己聽而已,怎麼可能會說給阿武聽,讓他
幫你免費宣傳呢?」
霍妍華板著臉瞪他,她真的很想生氣,真的,可是……她實在忍不住……噗
哧笑出來了!因為她唱歌真的是很難聽,聽到的人都會立刻擺出嘔吐或昏倒的樣
子,她自己也清楚得很,所以,她從來不唱給任何人聽,除了在家裡之外,因此,
知道她唱歌很難聽的人只有小學的同學和葉桂菁、安靳暐而已。
而聽最多的人正是安靳暐,因為葉桂菁每次都會很老實地告訴她家裡禁止殺
豬,然後直接叫她閉嘴。但是,安靳暐卻沒有那麼大膽,而且,每次都還得苦著
臉裝出很享受、很陶醉的樣子,那模樣實在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我恨你!安靳暐,你……」一想到他聽她唱歌時那副痛苦委屈的樣子,她
就情不自禁地笑不可抑。「你居然敢給我……給我漏氣!」
眾人更是驚訝,雖然他們都見過她的笑容,卻沒見她如此放縱的大笑過,不
是客氣的笑,也不是一時歡喜的笑,更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而是真正開心的
大笑。
安靳障更是無辜,「沒有啊!我只是……」他突然煞住,而後蹙起眉,「糟
糕!怎麼又來了?」他低低咕噥。
霍妍華剛愣了愣,隨即瞧見安靳暐又突然喘不過氣來了,他驟然一把攫住霍
妍華的手臂。
「空……空氣……」
一時之間,每個人都呆住了。
怎麼搞的?這樣大沒禮貌了吧?招呼還沒打完,話也都還沒說全,說發作就
發作?
霍瑞武則是慌張地大叫,「二姊夫,你……怎麼了?」
在所有不知所措的目光凝視下,霍妍華毫不猶豫地猛力按下緊急按鈕,同時
推開霍瑞武,再拉來氧氣罩,可是,她才剛替安靳暐戴上,安靳暐便驀地不動了,
甚至連……連呼吸也沒了!
「老公!老公!老公!」霍妍華驚恐地大叫。
就在這時,雷吉大夫趕到了,他立刻探手摸了一下安靳暐的頸動脈,隨即臉
色大變,「Shit!又是VF!」繼而轉頭對同時趕過來的護士大吼,「準備電擊!」
同時開始為安靳暐作CPR 急救。
再一次,霍妍華捂著嘴,瞪大雙眼看著安靳暐被一次又一次的電擊,悄悄的,
霍紀豪用力摟住了霍妍華,默默的,克萊得把大哭的霍瑞武帶出病房。其他的人
全都呆若木雞,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心跳正常了!」
「呼吸也有了!」
「送入加護病房,先給他注射Amiodarone 300mg,然後改為每分鐘1mg ,靜
脈滴注6 小時,再減為每分鐘0.5mg ,靜脈滴注18小時。」雷吉大夫在霍妍華的
面前停了一下。「等他穩定下來後,我會立刻替他動手術。」
望著雷吉大夫快步跟去的背影,霍妍華的神情顯得有些呆滯,嘴裡則喃喃自
語著,「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不再這麼嚇我的,他答應過
的,他騙人、他騙人……」
霍紀豪看了實在忍不住心酸。「小華……」
「不要這麼叫我!」霍妍華突然怒吼。「只有可以這麼叫我,你不可以!」
她的神情是如此凶狠憤怒,霍紀豪著實被她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退開了。
而後,在他還沒回過神來時,霍妍華已經匆匆地走出去了。
「喂奶時間到了,我要去餵奶了。」她又開始喃喃自語了,沒理會霍瑞武的
哭聲叫喚,逕自走向電梯。「然後我要把他的小公主帶去給他看看,雖然他答應
我的事沒做到,但是,我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我說要帶去給他看,就一定會
帶去給他看……」
從那孤單落寞、寂寥無助的身影上,克萊得終於瞭解了一件事實他完全沒有
一點機會!同樣的,霍紀豪也明白了,無論他再怎麼不擇手段,也無法分開那對
小夫妻。
他真不明白,那種病懨懨的男人有什麼好呢?
至於張媛等人,則是終於能真正放心了,光是一個半死不活的丈夫就夠霍妍
華忙的,看樣子,她是真的無心在公司上了,那他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星期日的夜晚,漆黑的大廈裡,只有總裁辦公室裡依舊亮如白晝。
兩個男人各自端著一杯酒,一個靠在玻璃帷幕上望著星空發呆,一個端坐在
總裁寶座上長歎。
「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值得她那麼迷戀的呢?」霍紀豪不甘心地喃喃自問。
「不為什麼,只因為他是他。」克萊得低喃回應。
霍紀豪神情懊惱地瞥他一眼。「如果當初我把她帶來美國的話,結果就不會
是這樣了吧?」
克萊得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可是你沒有。」他輕語,似乎稍稍帶了一點埋
怨的味道。
霍紀豪沉默了一會兒。
「是啊!我沒有。」他無力地說。「妍華曾經說過,什麼事都可以重來,就
只有生命無法重來,可是……」他苦笑。「像這種事也是無法重來的吧?時間流
逝了,傷痕刻印下了,這些應該都無法再重新來過了吧?我無法回到過去重來一
次,也無法把創傷抹去,最後都只能剩下後悔了吧?」
克萊得也靜默了片刻,而後徐徐地轉過身來。
「越是摯愛的人給予的傷害,就越是深刻、越是無法磨滅。父母兄弟姊妹和
心愛的戀人,這兩種人應該是我們這一輩子最愛的人了吧?所以,他們對我們的
傷害也最令人痛恨,最教人無法忘懷,特別是她的個性那麼倔強……」他沒有再
說下去了。
霍紀豪長歎。「我一向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如何走下一步的棋,可是自
從她來到我身邊之後,我就常常問自己:我究竟該怎麼辦呢!」
「補償她!」克萊得毫不猶豫地說。「做得不夠,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吧?」
霍紀豪又無語了,他緩緩地啜飲著酒,好半晌後才又說:「如果她不是那麼
像我,甚至於比我還要強悍,那我可能就不至於這麼控制不住她,就……」
「不會那麼喜愛她了!」克萊得接口道。
霍紀豪呆了呆,隨即自嘲地笑了一下。「說的也是,那……我好像也沒有別
的選擇了。」
「有,你還有一個選擇。」
「什麼?」
「讓你自己在將來更後悔!」
霍紀豪深深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喜歡你嗎?」
克萊得詢問地望著他。
「因為你總是敢當面挑出我的毛病。」
克萊得聳聳肩走向吧台。「這是我的責任。」
霍紀豪也起身跟了過去。「那麼,如果我把位置交給她來坐,你願意繼續盡
你的責任直到永遠嗎?」
克萊得苦笑。「老實說是有點不太願意,天天看著自己喜愛的女人卻不能碰,
那可是相當痛苦的,但是……」他隨手抓了一瓶酒先為霍紀豪的酒杯倒滿,然後
才為自己斟滿一杯。「我會!不過,以後的事我可就不敢保證了,生命中的每一
刻都充滿了變數,所以,我不敢承諾永遠。」
「是嗎?」霍紀豪輕歎。「我想!目前的你願意也就夠了。」說著,他舉舉
酒杯。「為你的目前願意,我們好好的喝兩杯吧!」
克萊得微一挑眉。「不醉不歸?」
霍紀豪立刻先乾下一杯,而後豪爽地說:「有何不可?」
於是,一個為還未開始就結束的戀情,一個為無可挽回的錯誤,兩個人就這
樣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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