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家客廳裡,五缺一的家庭會議正在進行當中。
「這樣不行啊,媽,自從葬了小虎之後,小妹已經躲在自己房間裡兩天了,不上班、不吃飯、不喝水、不洗澡,她……」柯瑞文憂心忡忡地瞄樓梯一眼。「我們得想辦法讓她出來才行,否則她早晚會病倒的。」
「真沒想到她會為了小虎而傷心到這種程度,」柯瑞龍歎道。「以前也不是沒有寵物死過,可她哭上一哭,再思念一段時間也就淡忘了,從沒像這次一樣,一開始就把自己關在房裡虐待自己,這簡直是……是……」
「季倉,想想辦法啊!」周素宜無措地拉拉丈夫的手。「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哪,每個人都去勸過了,可她就是鎖著自己不出來,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去找只和小虎一樣的虎斑貓來,或許……」
「沒用的,媽,」柯瑞文打岔道:「就算能找到另一隻和小虎一模一樣的,小虎的個性可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沒有哪隻貓能和它類似的。而小妹會那麼疼小虎,不就是因為小虎特異的貓性嗎?光樣子像是不行的。」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她……」
下文被電話鈴聲打斷了,周素宜禮貌地煞住話等待大兒子接聽電話。
「喂?……是……喔,請等一等。」柯瑞文將電話送給父親。「爸,找你的。」
柯季倉順手接過來。
「喂,柯季倉,請問哪位?」才剛問完過兩秒,他便震驚地「嗄」一聲猛跳起來,其他三人都為他這大把年紀了居然還能做出如此神勇的虎躍動作而感到既讚佩又詫異。
「什麼?你是……」他倏地住口,旋即又點頭又應是。「是是!我明白……好……謝謝……不會,不會!絕對不會……瞭解了……好,我立刻就去……不會……知道了……好……好……是,馬上!」
一放下電話,三張好奇的嘴立刻同時打開,卻沒一張能快過柯季倉的機關鎗。
「阿文,你馬上把你的東西整理一下搬到阿龍的房間;素宜,你把阿文的房間盡量整理乾淨舒適一點,待會兒有個重要客人會住進去。之後再去準備一些餐食,病人要吃的流質類,越營養越好!阿龍,你跟我一起來!」
三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柯季倉已經拉著柯瑞龍如旋風一般捲出門去了!
約莫一個鐘頭後,大門電鈴一響,客廳裡等待多時的柯瑞文便衝出去開門,周素宜也探出廚房口張望。
不一會兒,柯氏兄弟便左右扶持著一個瘦高頎長的男人進來,而那男人一碰上沙發便整個人癱瘓似的垮下了,同時也放鬆地吁出一口氣。
「天哪,累死我了!」
那是個非常漂亮的男人,不是洋人,也不是混血兒,但五官輪廓甚至比西方人還要深邃,尤其那雙深沉如幽潭般的眼眸,即使疲憊難掩卻依然如此明亮懾人,還有幾許幽默閃爍。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嘴唇,雙頰上酒窩不笑亦現。或許蒼白憔悴,但醇厚的男性魅力依然驚人無比。
那是一個會令女人一見傾心的男人。
也是一個會令女人心碎的男人。
更是一個會令同性妒忌的男人。
不必介紹,大家都知道他是誰,只是對他會選擇到柯家來靜養感到很奇怪。
「有什麼可以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一聲令下,周素宜匆匆忙忙到廚房端來一鍋稀飯,她拿小碗舀著,還解釋道:
「總裁剛清醒,吃稀飯比較適合,所以我……」
還沒說完呢,漂亮男人——封宗翰已經搶過碗來大口大口吞了。
「嗯、嗯,你做的片魚滑蛋粥永遠是那麼香!」
這話有語病!
周素宜狐疑地望向柯季倉,柯季倉回以聳肩,表示未知所以然。
接下去的十五分鐘裡,柯家四人就呆呆地看著封宗翰把一碗接一碗的粥拚命灌進肚子裡,不懂什麼叫客氣,一切也都自己動手。客廳裡的五個人中,反而是他比較像在自個兒家裡頭般自在。
總算吃飽了!他滿足地拍拍肚子,然後問:「我的自動餐巾呢?」
呃?自動餐巾?
周素宜從矮桌底下拿出紙巾盒給他。
「總裁是要紙巾嗎?」
視線在紙巾盒上繞了一圈,封宗翰慵懶地靠向椅背。
「我記得柯經理有一位女兒不是嗎?現在還不到九點呢,她這麼早就睡了嗎?」
「呃……喔、是、是!她……」柯季倉輕歎:「前兩天她的一隻寵物貓死了,結果她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一直到現在。」他無奈搖頭。「都兩天了,不上班、不吃喝,連澡都不洗了,也不知道她要傷心到什麼時候去。」
眼神黯了黯,封宗翰喃喃念了句:「笨女孩。」隨即展顏笑道:「沒關係,我會負責讓她開心起來的。」
四人一臉訝異。為什麼他要負責?
「OK,現在重要的事先討論一下,首先……」封宗翰銳利的眼神一一掠過其他四人。「我相信你們,所以才會避到你們家來,我相信你們不會讓我失望才對。」
柯季倉立刻肅起臉色沉聲道:「你放心,總裁,柯家沒有半個人會出賣你。」
封宗翰頷首。
「我知道,所以我才選擇柯家,在我完全康復以前,就要多麻煩柯夫人了。」
周素宜毫不遲疑地連連點頭。
「沒問題,總裁,只要你不嫌我們這兒太過簡陋就好了。」
「怎麼會?我都住習慣了呢。」
住習慣了?!四個人又同時詫異地張大了嘴。
當作沒看到,封宗翰逕自吩咐道:
「無論任何人問起,都不要提起我住在你們家裡的事,也要小心不要露出馬腳。」他頓了頓。「我是留了張字條在醫院,告訴他們我自行找地方休養去了,所以不會有警察盤查。但是欲對我不利的人會更加緊尋找我,他們那種人任何陰毒手段都使得出來,你們千萬要小心。」
「明白了!」四人異口同聲應道。
「好。」封宗翰點頭。「你們要是有什麼問題,現在也可以提出來討論。」
「總裁……」柯瑞龍蹙眉猶豫一下。「我是有點奇怪,你為什麼不到副總裁那兒去呢?據我所知,他跟總裁是好友,又非常忠心……」
「沒錯,大家都知道于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封宗翰笑笑。「只要我一失蹤,每個人都會往他那兒找去,他那邊反而變成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柯瑞龍聞言,立即了悟地喔了一聲。
「不過我私底下還是會和他聯絡的。」封宗翰補充道。
「總裁,財務部經理已經被逼走,換來一個陌生人,聽說是……呃、那邊的人,我想他們可能想做什麼不欲人知的事,總裁員好提防一下。」柯季倉提醒。
「這樣……」封宗翰皺眉。「好,我會通知于謙恢復原樣,至於命令公文的簽字,可能要從你那兒經手給我簽名了。」
柯季倉用力點頭。
「沒問題,只要和副總裁那邊配合一下,相信我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封宗翰轉向柯瑞文。
「你呢?有什麼問題嗎?」
「我……」柯瑞文躊躇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這只是我個人得到的傳言,並未經過證實,但是……」他抿了抿唇。「也許注意一下比較好。」
「說吧。」
「企劃部有些相當不錯的案子常常到了總經理那兒就被刷下來,當然計劃就被擱置下來了。可後來我聽說那些被總經理刷下來的企劃案卻在另一家公司出現並被執行,而且是同一家公司。」柯瑞文加重了最後一句的聲調。
封宗翰淡淡瞟他一眼。
「海豐?」
「耶?總裁怎麼知道?」
封宗翰輕笑。
「那是我繼母私自開的公司,因為資金不足、缺少人才,所以一直拓展不開,她若是沒有趁我昏迷時從封氏挖些好處過去才真的奇怪呢。」
「原來總裁早就知道了,而且還知道得這麼清楚,」
柯瑞文一臉的佩服。「真厲害!」
封宗翰頑皮地擠擠眼。
「所以我才是總裁啊!」
大家都笑了。
笑聲中,封宗翰又吩咐了幾句:
「柯經理,我會叫于謙把我的手提電腦和手機交給你,你再拿回來給我,OK?」
柯季倉頓首。
「好,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封宗翰詢問地望望其他人,得到四個搖頭回答後,便露出一股頗為稚氣的開心笑容。
「那我就要去睡覺覺嘍!」
封宗翰直睡到翌日過午才醒來。享受過一頓豐盛的午餐後,他來到院子裡散步,一路熟稔地和落地窗邊架上的鸚鵡打招呼。
「嗨,呱呱,你學會什麼話了沒有?」
「嘎嘎,嘎嘎!」
「好像沒有。」
然後是攤在大樹下乘涼的大小皮。
「耶?大小皮,怎麼還在家裡?已經追到那隻小白貓了嗎?」
「嗚……」
「好,好,不吵你們,請繼續睡吧。」
接著是……
「傻蛋,你怎麼又跑出來了?」他彎身撿起烏龜。
「小妹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要往外爬、不要往外爬,聽不懂嗎?要是不小心,爬啊爬的就會爬到外頭去了,運氣好一點被人踢來踢去也就算了,要是倒大霉的時刻到了,我們就要跟你說byebye啦!」
他將烏龜放回屋裡,又走回院子,在婉竹的窗下仰望。
「真是傻女孩。」
婉竹呆坐在床上,面前一邊是她最心愛的雜誌,另一邊放著小虎的毯子。
如果小虎不是那麼特別,她也不會為了它的死那麼傷心,但它偏偏就是那麼特別……呃、應該說是怪異吧?
一開始,它的可憐遭遇便贏得了她最大的憐愛與關注,接著它的特異貓性又使它成為她的玩伴和知己。
她幫它洗澡擦屁股,和它一塊兒吃喝玩樂,也和它共睡一床,更把所有的秘密統統告訴它了。雖然僅只四個月不到,它卻早已成為她最親密特殊的閨中密友了。
可是,它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連跟它說聲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她最親密的知己就這麼沒了!
如果從沒有擁有過就不會瞭解失去的痛苦,此刻婉竹心中的哀痛失落感是她未曾有過,也無法承受的。
以後,誰來聽她訴說心底的秘密?
在她「思情」蕩漾時,誰來和她分享「討論」心上人的樂趣?
受委屈時,又有誰願意默默聽她吐苦水?
寂寞時,還有誰能摸透她心裡的哀怨,故意做些逗趣的事來讓她開心?
沒有了!
統統沒有了!
她拿起毯子在面頰上眷戀地摩擦著。我失去了你……
再拿起雜誌凝視。我永遠也得不到你……
我最愛的,不管是小虎或是他,永遠都不會屬於我……
喵嗚!
她全身一顫,猛然抬眼瞪著房門。
喵嗚!
她的行動從未如此迅捷,只不過兩秒鐘,她已衝到門前打開。
「小虎!小……」
虎字梗在咽喉處,原本往下瞧的腦袋順著一雙長腳快速往上仰……笑嘻嘻的漂亮臉孔映入瞳孔內的那一刻,她同時不敢置信地驚喘一聲。
「你……」
「嗨!」
「嗨?!」婉竹不敢相信地左右望望……沒錯,是自己家。她再望回他,可是他又怎麼會在這裡?
「你……你怎麼……怎麼……」
封宗翰雙手撐在門框上戲謔地俯視她。
「聽說你已經兩三天沒洗澡了,那樣不行喔,會長蟲蟲喔,會好臭好臭的喔。」
全身所有的熱氣轟一下全數往上竄,婉竹的臉色在剎那間便紅得活像一顆熟透了的蕃茄似的。
「你……你……你……」
封宗翰笑瞇瞇地頷首。
「我幫你放好水了,趕快去洗吧。」
「可……可是……你……」
封宗翰曖昧地眨眨眼。
「是不是要我幫你洗啊?」
婉竹倏地倒抽一口氣!
「不要!」她尖叫著往後退一步,大大砰一聲關上門。聽到房門外傳來的開心大笑聲,婉竹不由捂著熱燙的雙頰咕噥著:
「天哪,真是有夠丟臉的。」
晚餐時分,婉竹終於出現在餐廳裡了。
羞赧垂首的她從睫毛下方偷覷封宗翰一眼,隨即被封宗翰曖昧的眨眼給嚇得猛一下收回視線。
菜看非常豐盛,雖然都是些易消化的煮法和菜餚,大概吃上兩餐都吃不完,可是封宗翰卻老夾菜往婉竹碗裡堆,好像不趕快搶就沒得吃了。而最奇怪的是他夾的都是她喜歡吃的菜——他怎麼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菜?
「來,多吃點,你媽媽說傷好幾天沒吃了,這樣不行喔,干扁四季豆雖然好吃,卻不太好看哩。」
注意到大家都在偷笑,婉竹不禁又羞又惱地說:
「別再夾給我了啦,我才兩三天沒吃而已,你卻將近半年沒吃了,你才應該多吃點吧?」
似乎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對喔,難怪我這麼餓。」封宗翰喃喃道,說著就開始把菜夾回自己的嘴巴裡——從婉竹碗裡。
婉竹張口結舌地呆了幾秒,旋即拿自己的筷子去壓住他的筷子。
「喂,喂!你幹嘛?你幹嘛?都已經夾給我了,幹嘛又夾回去?又不是沒菜了!」
封宗翰阿達似的喔了一聲,繼而又夾了好幾筷子菜放到她碗裡。「喏,還你。」然後繼續大筷子大筷子的把盤子裡的菜捲進自己嘴巴裡。
原本因為高高在上的上司在座而顯得相當拘束的氣氛,經封宗翰這麼一鬧,很快就輕鬆下來了,雖然他們私底下都有些嘀咕總裁跟小妹似乎太過親密了些。
而婉竹自己也很詫異,過去偶爾在公司裡見到他時,即使他們面對面,他也總是一副「我不認識你」
的客套態度。但這會兒,他卻不止還記得她——這不奇怪,畢竟是他躲到她家來的,就算不巴結,可也得隨和一點不能得罪人,免得人家不爽一腳踢他出去等死。
可對她,他不只是隨和而已,根本就是太過親暱了。他才剛到第二天呢,竟然就放水給她洗澡(還是泡泡澡哩);又連門都不敲就撞進她房裡叫她吃飯(害她差點春光外洩);還拚命夾菜給她(他忘了自己才是客人嗎?),再從她碗裡夾菜去吃(不怕她有AIDS嗎?),一點避諱都沒有,彷彿他們已認識多年似的。
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總會令她想起小虎,那種狡黠嘲諷的光彩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封宗翰有意無意地膘她一眼,正直勾勾盯著他發呆的婉竹立時雙頰緋紅地低下頭去。他有趣地勾了勾嘴角,同時又似漫不經心地說:
「我不能出門,又不能纏著柯太太陪我,她可是人家的老婆呢……」
他調皮地笑笑。
「我一個人真是好無聊哩,能不能讓小妹多請幾天假在家裡陪我聊聊天什麼的呢?」
柯家成員立刻以警戒的眼神相互覷視。封宗翰雖然不是壞人,可他的風流名聲就著實令人不敢恭維了。
家有懷春少女的父母兄弟們實在應該把他當作頭號公敵般拒絕往來,不准他踏進家門半步,最好是直接把他關進竹籠裡扔到太平洋去。
是他們好心看他可憐才讓他躲進柯家來避難,現在他居然還敢要求小妹「坐台陪客」?
聰明如封宗翰自然知道他們在遲疑什麼,他又好笑地撇了撇嘴角。
「放心好了,我不會對她亂來的。而且我保證無論有什麼後果我都會一力承擔下來,譬如說……」他朝婉竹拋去一個媚眼。「她愛上我啦,那我保證一定和她結婚,OK?」
柯家夫婦聞言,不由大大一楞!柯瑞文直皺眉,婉竹則臉紅耳赤地正想違背心意大聲否決,柯瑞龍卻搶先脫口而出:
「你不是已經訂婚了嗎?你不和未婚妻結婚了?」
封宗翰聳聳肩。
「我又不愛她,幹嘛和她結婚?」
「那你幹嘛和她訂婚?」
封宗翰笑笑,並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先轉向婉竹將小湯碗遞給她。
「幫我舀湯。」之後才回到柯瑞龍的問題上。
「先前我以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不得已才和她訂婚。後來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再和她結婚嘍!」
語畢,他順手接過婉竹遞過來的湯。
「謝啦,小妹。」
周素宜若有所思地來回打量封宗翰和婉竹。
「那麼你應該很快就會和她解除婚約嘍?」
「過一陣子後我會和她解除婚約,在那之前我要先和她玩玩遊戲。」封宗翰回答,雙眸中冷芒一閃而逝。
「我不會失望不能和她結婚或是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反而慶幸得很。但我也不允許有人這樣設計我而沒有得到任何懲罰,所以我要和她玩玩,看她還有多少花樣沒使出來。」
周素宜輕喔,旋即又問:
「你和婉竹不是今天才認識的吧?」
話一問出,其他人全將同樣的好奇詢問眼神投注在封宗翰臉上,除了婉竹。
封宗翰則咧開嘴大大一笑。
「喔,我們認識好久嘍。說到這件事,我就不知道該責怪你還是謝謝你了。」他拿湯匙指著柯瑞文。
所有人又立刻將視線轉到柯瑞文臉上,柯瑞文莫名其妙地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
「是啊,就是你。」封宗翰慢條斯理地舀著湯喝。
「記得三年前公司舉辦耶涎晚會,你拉小妹去作舞伴吧?」
「耶,你怎麼知道?」
封宗翰哼了哼。
「結果你把小妹扔在一邊,自己不曉得縮到那個狗洞裡去了,你知道小妹不但一個人孤單單地坐冷板凳,還被人嘲笑欺侮嗎?」
詢問的眼神立時轉為利箭,一支支透體穿過柯瑞文身上,柯瑞文不由瑟縮了下。
「我……我不知道。」他囁嚅道。
「後來呢?後來呢?!」周素宜急問。
「後來?」封宗翰轉眼瞅著一臉驚訝狐疑的婉竹。
「對,後來呢,小妹?」
所有的目光又轉移了陣地,婉竹不自覺地又紅了臉。
「呃、呃……後來……後來他……」她羞澀地瞟一眼封宗翰。「他替我趕跑了那些人,又請……請我跳舞,還逗我……逗我開心。」
感激的眼神光芒四射地籠罩住封宗翰。
封宗翰笑呵呵地雙手抱拳拱個不停。
「不客氣,不客氣!沒辦法,我就是看不得可愛的小女孩哭喪著臉嘛。」
接著,周素宜轉個頭,溫暖的謝意倏然降溫至冰點以下,她冷顏冷眼對著柯瑞文冷聲道:
「柯瑞文,你這個做大哥的實在太失職了,對於小妹所受到的委屈,你不但沒能防範於未然,事後又一無所知,簡直是罪大惡極、罪孽深重、罪無可恕、罪該萬死、罪不容誅,你應該負荊請罪,然後畏罪自殺!」
「對,他這叫罪有應得!」柯瑞龍大聲附議。
「讓我立功贖罪吧?」柯瑞文可憐兮兮地說。
柯季倉嚴肅地搖搖頭。
「不行!我們要弔民伐罪!」
封宗翰拿空碗猛敲一下桌子。
「好,罪證確鑿,就此定罪,秋後處決,不許上訴,退庭!」
寂靜兩秒,然後是轟然爆笑聲,柯瑞龍更是還原著眼淚邊嗆咳著說:
「你……你完了,老大,秋……秋後處決,現在已經是秋……秋天了,你沒幾天好活啦!」
柯瑞文眼眶潤濕,唇角更是抽搐不已。
「天妒英才,注定我要英年早逝。」他喃喃道。
笑聲中,周素宜眼角一瞥,笑容微斂,在桌底下悄悄推了推老公的大腿,以著夫妻多年的默契,柯季倉很快會意並順著老婆示意的方向瞧去。
只見似乎和大家笑成一片的封宗翰雙眸卻是緊盯住巧笑嫣然的婉竹一瞬不瞬,最令人玩味的是他眼中的神情,不是過去那種吊兒啷噹的輕佻浮躁,也非往日看待床伴時的濫情邪氣,而是未曾在他身上出現過的疼惜與憐愛,深刻而且認真。
夫妻倆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有數。
柯季倉待大夥兒都笑夠了後,才輕咳兩聲。
「呃,既然總裁希望小妹在家陪伴,只要小妹同意,我也沒什麼意見。不過……」他臉帶微笑,眼神卻是嚴肅得緊。「我希望總裁言而有信,不要讓小妹受到任何傷害,她可是我們家的心肝寶貝喔。」
封宗翰同樣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眼底卻也是肅穆一片。
「你該知道什麼事我都可能開開玩笑,唯獨這種事我是不會開玩笑的。」
嗯,的確沒錯。可說是從小看著封宗翰長大的柯季倉暗忖:封宗翰個性開朗風趣,行事幽默恢諧,幾乎樣樣事他都要拿來開上兩句玩笑,可一談到婚姻、家庭這種事,他卻有相當嚴謹的原則,也從不拿這種事來開玩笑或放空包彈。
所以雖然剛剛他只提過一次願意和婉竹結婚,而且態度輕浮隨便,但在他本身來講卻已是正式許下了諾言。
於是柯季倉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封宗翰對婉竹的態度會那麼親暱,也很滿意地點了頭。
「我知道。」
才剛跟未來老丈人表明了態度,轉個眼,封宗翰卻又不正經地朝婉竹拋去個飛吻。
「怎麼樣,小妹?有沒有愛上我啊?有就趕快說喔,我可以立刻和桑若娟解除婚約,和你……」
有也不能說出來嘛,誰像他臉皮那麼厚啊?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婉竹情急地大叫出來:「你……你……誰愛上你了啊?我……我才不……」
「沒有嗎?」封宗翰促狹地眨著眼。「不要不好意思喔,你說了我就馬上和你結婚,而且保證婚後不再亂亂來,絕對是個標準的賢夫良父。除了你,我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也不會再和其他女人做愛做的事,更不會讓其他女人為我大肚子,OK?」
說著,他又傲然對自己笑了笑。
「嘖嘖嘖,我都不得不佩服自己願意為你犧牲到這種地步哩!」
「你……你……你……」你了半天,臉如豬肝似的婉竹終於猛一下跳起來落荒而逃了。「我吃飽了!」
封宗翰哈哈大笑著向柯家其他人士解釋:
「她害羞。」
她害羞?!
柯家人士呆若木雞。
天哪!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不要臉哩!
一大早,婉竹哼著曲子到浴室裡盟洗,才不過十分鐘吧,她剛一回到自個兒房門口,曲子半途腰斬換上一聲驚呼。
「你在這裡做什麼?!」
四平八穩趴在床上的封宗翰埋在枕頭裡咕噥著:「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的床。」
「喜歡我的床?!」婉竹又驚叫。
封宗翰倏地翻過身來,雙手枕在腦袋下面笑嘻嘻地瞧著她。
「以後我來跟你睡好不好?」
差點被一口上不來的氣給噎死,婉竹嗆咳著叫道:
「跟……跟我睡?!」
「是啊,我已經跟你睡習慣了嘛!」
婉竹更驚詫了。
「睡……睡習慣了?!」
封宗翰蹙眉。
「你又不是呱呱,幹嘛老學我說話啊?」
「學你……」
婉竹一把摀住自己的嘴。
封宗翰又恢復笑容。
「怎麼樣?讓我來跟你一起睡吧?」
「你……你想得美!」婉竹脹紅了臉。「我才不跟你睡呢!」
封宗翰不死心。
「真的不要?」
「不、要!」夠斷然吧?
封宗翰卻還是涎著臉道:
「試試看嘛,說不定你會很喜歡喔!」
「不要!」婉竹幾乎是高八度的尖叫了。
「好嘛,不要就不要……」封宗翰咕噥著:「以後我們結婚了還不是要睡在一起,現在先睡一下有什麼關係。」
「你……你……我又沒有說要跟你結婚!你……」
「你不想嗎?」封宗翰說著,忽然變出一本雜誌在手裡。「那這又是什麼?」
婉竹定睛一看!
「啊!你從哪裡找出來的?」婉竹再次驚叫著衝過去將雜誌搶回來藏在背後。「你不要臉,居然翻人家的房間!」她氣急敗壞地罵著:「你……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亂翻人家的東西,還……還故意……」說著說著,眼眶也濕了,嘴唇顫抖,僅差一線便要哭出聲來了。
笑容倏斂,調侃戲謔的神情瞬間化為溫柔憐惜,封宗翰緩緩起身下床。
「不要哭,我完全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他柔聲說著,並輕輕拾起她的下巴。「我早就知道你愛我了,而恰好我也愛你,這樣不是正好嗎?」在她驚愕的眼神中,他俯下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啄。
婉竹不可思議地撫著自己的嘴唇,呆了好半晌後,才喃喃道:
「怎麼可能?」
封宗翰笑了。
「怎麼不可能?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老追著問你愛不愛我,拐彎抹角地想要逼你說出來好跟你結婚?」
「可是……你怎麼可能……」婉竹仍是不敢置信。
「我是說,一年多的時間裡,在公司裡我們也曾碰過好幾回,而你根本是完全不記得我的樣子,現在突然之間,你不但記得我了,甚至還說你……你愛我,這……這怎麼可能?」
忍不住又親了親那張困惑的小嘴巴,封宗翰神秘地抿唇微微一笑。
「等我們結了婚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我為什麼會愛上你,還有我到底是何時愛上你的,OK?」
婉竹眉頭一皺。
「才不OK呢,為什麼不能現在告訴我?」
「因為有些事我告訴了你你也不一定會相信,所以最好是你自己慢慢去發掘。」他點了點她的鼻尖。「現在你只要相信我愛你,還有,只待我那邊的麻煩一結束,我就會立刻和你結婚,這樣就夠了。」
「可是……」
「上訴駁回!」封宗翰說著,突然拉著她往外跑。
「走,我告訴你大小毛都把寶物藏在哪裡了。」
「寶物?」
「死老鼠啊。」
「老鼠?!」
真是怪哉,雖然婉竹暗戀封宗翰三年了,但她還是應該對他感到很陌生才對,畢竟他們只曾舞過一曲,之後就再也不曾有任何交往言談了。
可卻一點也不。
一開始,她就對他有種很詭異的熟悉感,彷彿他們曾經很親密過,事實上卻不曾。但他們就是那麼自然而然的相處在一起,完全沒有那種男女初交往時的生澀隔閡和不知所措;他似乎很熟悉她的個性,而她也感覺自己好像很瞭解他的脾氣,宛似他們是一對交往多時的情侶。
真是很奇怪的情況!
連婉竹自己都感到很莫名其妙,更別提柯家其他人了。
柯氏夫妻並坐在電視機前,兩雙視線卻同樣對著院子裡——草坪上,封宗翰、婉竹肩並肩躺著看星星,大小皮一人……呃、一狗一邊臥一旁。
「真奇怪哩,從沒聽過小妹交過什麼男朋友,怎麼……」周素宜滿臉的困惑不解。「怎麼突然問你們總裁就和她這麼要好了?」
「別問我,我比你更疑惑。」柯季倉揉揉鼻樑。「即使他們是三年前認識的,可這三年來總裁依然是到處風流,女人一個換一個,卻沒聽說小妹和他有過什麼交往,甚至連姓柯的也沒有。」他又望回院子,封宗翰正翻過身來擺好姿勢要做伏地挺身。
「對啊,他還訂婚了呢。」
從他們身後突然冒出柯家大少的聲音,周素宜立刻轉頭去瞪他。
「你什麼時候變成貓了?走路這麼偷偷摸摸的!」
柯瑞文聳聳肩,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也望了一下院子。
「每個女人見了他就暈頭,他也一律來者不拒、多多益善,當然大家都知道他是為了孩子才打算跟桑小姐結婚的,但是……」他搖頭。「這種男人實在是不可靠哩!」
周素宜聞言,神情立轉憂慮。
「季倉啊,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看你都沒反對的樣子,我才……」
「別擔心,」柯季倉抓過老婆的手來撫慰地拍拍。
「雖然我不是封家的什麼人,可我在封氏上班也有二十多近三十年了,總裁自小喪母,所以老總裁常常帶他到公司裡來,因此我也可以算是看著總裁長大的,他……」
柯季倉突然失笑,周素宜和柯瑞文下意識地隨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封宗翰伏地挺身做得順,婉竹一時頑皮,居然一屁股坐上他的背,死不認輸的封宗翰抖著雙臂吃力地慢慢伏……挺……伏……啪!
死了!
室內三個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封宗翰懊惱地朝他們望望,隨即一個大旋身坐在婉竹背上,然後下命令:
「做!」
婉竹啼笑皆非。
「哪有人這樣!」
封宗翰想了想,隨即翻下來將大皮抱上去。
「做!」
「我才不要!」
大皮下場,小皮上場。
「做!」
「不要!」
小皮退,傻蛋報到。
「做!」
三個人的捧腹大笑聲,立時引來愛熱鬧的柯家二少,他咚咚咚衝下樓來。
「你們笑什麼這麼瘋……咦?小妹,你幹嘛背個龜殼啊?要離家出走了嗎?」
婉竹噘高了嘴趴在草地上大叫:「你們都欺負我!」
「哪有?我才剛下來耶!」柯二少叫冤。「好,好!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二哥替你報仇!」說著便捲著衣袖大步踱到院子裡。
於是,兩個大男人各背著一隻狗開始比賽伏地挺身。
柯季倉笑著笑著,卻感慨地歎了一聲。
「其實老總裁曾經告訴我,總裁併不想接封氏,卻想去做什麼賽車手。當然老總裁也明白他的個性委實太活潑外向了,實在不適宜坐辦公室,但是也只有他才有這個能力接下封氏。別看總裁平日吊兒啷噹的,他卻是個很孝順的人;老總裁直接把棒子交給他,他也就一聲不吭、毫無怨言地接下來了。」
大小皮全跑掉了,下面的男人卻仍在拚命。
柯季倉微笑著繼續說:
「我想總裁會那麼花,大概就是因為需要發洩過盛的精力,而剛好他人長得好看,女人一窩蜂的湧上來,他也就趁勢接收了。對他來講,他只是在玩,而不是特意去玩女人、糟蹋女人,懂嗎?就好像玩車、玩牌、玩飛機一樣,他只是純粹在玩而已。」
周素宜不甚贊同地理著眉頭。
「可是這樣究竟不太……」
「他從不碰處女,」柯季倉搶道。「也不去惹有夫之婦,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像傳聞中那樣每個女人都要上,至少有一半都只是一塊兒出去玩樂而已。即使睡在一起也會很小心不讓女人肚子大起來,因為他很重視親情、婚姻關係。再怎麼胡說八道、亂開玩笑,他也從未把這兩件事掛在嘴邊隨便嚷嚷過。」
柯瑞文附和著連連點頭。
「這倒是真的。媽,他很風流,但不下流。我還聽說他每次都會先跟女人說明白,不談感情、不談婚姻,若是不願意,他也不勉強。」
「所以嘍,」柯季倉接著又說:「他來的第二天就說要和婉竹結婚,而且婚後會規規矩矩的,這就是他許下的諾言,儘管態度隨便,但我有十成十的把握他會做到,所以我才沒阻止他們在一起。」
丈夫信心十足的神情語氣終於令周素宜放下了心,她開懷地笑了笑,隨即又困惑地眨了眨眼。
「可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培養出來的感情呢?怎麼會一點跡象都沒有?」
柯瑞文聳聳肩。
「大概只有他們兩個自己知道吧。」他說著,慢慢走到四平八穩地趴在草地上喘息不已的兩個男人面前。
「輪到我了吧?」
「耶?」封宗翰猛抬頭。「不是吧?車輪戰?」
「當然!」柯端文嘿嘿一笑。「在公司裡你是老大,我看見你都得彎腰低頭,現在不趁這個機會壓一壓你,才真的是白癡哩。」既然是未來妹夫,那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小妹!」封宗翰立刻轉頭哀叫:「他們欺負我!」
「沒關係,跟他們比!」婉竹胸脯一挺。「大哥是吧?好,我只有四十六公斤而已,不算重,來吧!」
封宗翰失笑,柯瑞文大大一楞。
「幹嘛?」
「背我做啊!」
「背你做?」柯瑞文驚呼。「那我還比什麼?」
「比伏地挺身啊!」
「天哪,讓我背傻蛋吧!」
婉竹正在換睡衣,房門突然猛一下打開。
「小妹,我告訴你……」
煞住,尖叫,之後兩股熱燙的液體迅速從封宗翰鼻子裡衝出來。
「啊,你流鼻血了!」
婉竹再次尖叫著衝過來,隨便抓條浴巾就往封宗翰臉上捂,只著胸罩、小內褲的嬌軀順便活色生香地往他身上靠。
天啊,色誘不夠還來個身誘!這次他的血肯定要流光光了!
「拜託!把你的衣服穿起來,快點穿起來啊!」他自己抓著浴巾捂著鼻子,另一手拚命推開她。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再不穿起來,我的血就要流光啦!」
婉竹趕忙慌慌張張地套上睡衣,可這睡衣往上一套,雙臂上舉,胸脯就更加挺了出來,封宗翰頓時感到自己的鼻血彷彿油門猛一下加到底般又噴了出來。
媽的,真是有夠丟臉!
這輩子他看過的女人實在太多了,看得有時候都有點膩了,再噴火的女郎似乎都只不過是一團有曲線的白肉而已,可不曉得為什麼,每次見到這個小青蘋果少穿一點就會鼻血到處亂噴。
這以後他們要是結了婚,怕是不出三天他的滿腔熱血就要全部貢獻出來啦!
或者……他是需要抒解一下對她的慾念?
正臆測間,婉竹已穿上睡衣並扶著他到床頭半躺著,隨即衝出房門去,不一會兒,她取了一些冰回來用毛巾包著敷在他鼻子上。
「停止了嗎?」
封宗翰點點頭,視線忍不住在她胸前峰線上流連徘徊。
雙頰倏紅,婉竹忙將睡衣往上拉了拉。
「你……你怎麼會突然流鼻血的?撞到了嗎?」
「沒有。」
封宗翰試著將冰塊移開一些……呃,止住了,他整個挪開並把冰塊扔在浴巾上,再拿毛巾擦拭著手上的血跡,婉竹立刻接手過去幫他抹去臉上、胸前的血。
「你常常流鼻血嗎?」
封宗翰徐徐垂眼覷她,又緩緩露出一抹曖昧的邪笑。
「不,只有在看到你……咳咳……的時候。」
「我?」婉竹一時茫然,繼而恍然,隨即赦然。「騙人!你看過的女人那麼多,我又不特別漂亮,有什麼好讓你流鼻血的?」
「老實說……」封宗翰聳聳肩。「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那實在很丟臉,可它就是自己要跑出來,我又有什麼辦法。」
婉竹靜靜替他擦拭著,好一會兒的沉默後。
「你有過很多女人。」這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陳述一項事實。
「以後不會再有了。」這也不是回答,而是承諾,承諾改邪歸正。
婉竹噙著滿足的笑容退開一步上下打量。
「你最好再去洗個澡。」
封宗翰瞟她一眼。
「幫我洗。」
「嗄?!」婉竹以為自己聽錯了。
封宗翰倏地露齒一笑。
「以前都是你幫我洗的。」
「亂講!」婉竹馬上否認。
封宗翰挑挑眉,隨即又聳聳肩。
「算了,結婚以後再幫我洗好了。」
「你剛剛衝進來是要跟我說什麼嗎?」
興致立刻上來了。
「明天是我的生日,」封宗翰往前攬住她的腰身在她胸前聞嗅著。「你打算怎麼替我慶祝啊?」
她推了推他,他卻文風不動。
「這是秘密,才不告訴你哩!」
「透露一點點嘛!」
「不要!」
「一絲絲?」
「No、No!」
「一滴滴?」
「去睡覺啦!」
「我陪你睡?」
「封宗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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