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情順利解決了,該盡的江湖道義也都盡到了。
可是……
莫問天和夏潔同時住後一瞥,麻煩也大啦!
這會兒大伙正往山下民居寄馬處而去,準備一路離開建州、遼境直奔中原。而房圖昌父子和萬流奇看情形是打算一路跟到底了。也許因為寒仲軒是個大而明顯的威脅,所以這回他們都是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勢,搞不好還會搬到皓穆院去作長期食客哩。
夏潔望著前方喁喁私語的小倆口。「你還是不喜歡他嗎?」她輕聲問。
莫問天聞言也望向前方。
「我不知道。」
夏潔微微一笑。
「這就表示你開始有考慮到他了是嗎?」
莫問天聳聳肩。
「也許吧。」
「他真的是個好孩子,你只要認真去認識他就會明白了。」
莫問天輕歎。
「為了女兒,我會盡量試試看。」
夏潔又笑了。
「不用歎氣,我告訴你一件事,也許你會比女兒對他還更有興趣哦。」
莫問天不以為然地瞥她一眼。
「不太可能吧?」
夏潔笑得更開懷了。
「女兒那一身功夫,你評估看看,仲軒若要全部學會,大約需要多久時間?」
莫問天有點詫異地看看妻子,可他還是認真想了想。
「他已服食過紫果,應該很有幫助,我想……」他蹙了蹙眉。「最快也要七、八年吧。」
噗哧一聲,夏潔掩嘴笑道:
「如果我告訴你,女兒教了他八、九個月便被他學去七、八成了呢?」
莫問天一聽,雙目暴睜、異采連閃。
「此言可真?」
「不只不假,你那套浩天劍法,只給他招式口訣自行體會,猜猜他用了多少時間學會?」夏潔頗神秘且欣喜地說。
莫問天被妻子的神情誘引得也情下自禁地興奮起來了。
「快說,多少?」
夏潔伸出兩根蔥蔥玉指。
莫問天驚訝地叫道:
「二十天?這麼快?當初我還練了一個多月才學會哩!」
夏潔搖搖頭。
「錯啦,老爺,是兩天。雖然不是很熟練,但他的確練了兩天就會了。」
莫問天震驚地張大了嘴巳,半晌作聲不得。
「你也知道我和筱蟬都不會,所以沒人教他,完全是他自己領悟出來的喔。」夏潔說著,看丈夫仍像個呆子似的張著大嘴,不禁有趣地替他合上嘴。「小鳥跑進去啦,老爺!」
莫問天傻傻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工夫後,他的呆樣才漸漸消失,逐漸化為興奮——不、狂喜,而後,他驀地仰天得意地大笑起來了。前方的莫筱蟬和寒仲軒俱都錯愕地回過頭來,他還聽見女兒說了一句「爹又在發瘋了,不用理他」,可他一點兒也不在意,他實在忍不住。
習武之人練到了某一個境界,都會想要將自身所學傅授下去,而且希望徒弟能將所學更為發揚光大,但他一直都未能找到一個令他滿意的人才,畢竟他的武學不是一般人就能學得來的。
可如今,一個練武奇才,他肯定寒仲軒不但能將他授予的武學一絲不漏學去,甚至還能精益求精更上層樓,屆時徒弟將比師父還厲害。這種徒弟就有如紫果一般,可遇而不可求,卻是讓他平白撿到了,這能不叫他開懷暢笑嗎?
「好了,老爺,你笑夠了沒有啊?大家都在看你了啦!」
莫問天的笑聲終於停了,可他的嘴角卻是怎麼也彎不下來,老是往上翹。
「是,夫人,笑夠了,笑夠了!」
夏潔忍不住白他一眼。
「真是!現在你對他的觀感如何了?」
莫問天又聞始呵呵笑了。
「好,好徒弟、呃、不、好女婿,好女婿。」
「現實!」夏潔笑罵。「我們應該想辦法解決……」她往後比了比。「了吧?」
「沒問題,沒問題!」莫問天連連拍著胸脯。「下個市鎮打尖時,我會找機會和他們說清楚。」
夏潔這才滿意地頷首。
「那就好。」
「夫人,那麼……」莫問天突然涎下臉來。「我可以去和未來的女婿聊聊了嗎?」
夏潔失笑。
「你啊,真的很現實耶!真受不了,去吧、去吧!」
「謝夫人大恩!」
莫問天還沒說完,人已衝到寒仲軒身邊了,還結結實實嚇了寒仲軒一大跳。嘴巴在笑,眼睛也在笑,莫問天整個人都在笑,笑得寒仲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然後雞皮疙瘩就全冒出來了。
「院、院主……有、呃、有什麼事嗎?」
莫筱蟬就沒這麼客氣了。
「喂,爹呀,你是不是抽筋了,怎麼臉全扯歪啦!」
莫問天不甩她,逕自笑瞇瞇地直點頭。
「好,好人品,筱蟬選得好,嗯,不錯,不錯!」
莫筱蟬和寒仲軒詫異地互視一眼。
「爹呀,你究竟怎麼了?是不是在白骨堡中了什麼邪啊?」
還是不理她,莫問天朝寒仲軒問道:
「你、呃、打算什麼時候來提親啊?」說著還擠眉弄眼示意寒仲軒早一點。
莫筱蟬瞇了瞇眼,隨即往後瞧了瞧娘親,夏潔趕忙看向別處,她恍然喔了聲,隨又回頭瞪著莫問天。「娘告訴你了?」她質問。
莫問天依舊不睬她,兀自催促寒仲軒回答。
「怎麼樣?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來提親啊?你放心,我們不要求什麼聘禮,那些俗禮不管也罷,重要的是你得盡快來提親,盡快和筱蟬成親,那我就可……」
「盡快開始教他武功。」莫筱蟬冷冷地接道。
莫問天終於發現自己還有個女兒了。
「那當然,他是我的女婿啊,我的武功不教他要教給誰?」
「爹爹,請你記住,」莫筱蟬雙手插腰,柳眉倒豎,一副凶婆娘模樣。「他是我的丈夫,不是你的徒弟!」
「一樣,一樣!」莫問天揮揮手。「武功不是傅給兒子就是傅給徒弟,要不就是女婿,不都是這樣的嗎?」
「狗屁!」莫筱蟬怒罵。「你不是很討厭他嗎?怎麼現在又來……」
「哎呀呀,女兒,你別亂講啊!」莫問天趕忙辯駁:「誰說我討厭他了?我喜歡都來不及哪!你別亂造我的謠言哪!」
莫筱蟬瞇著眼注視莫問天好半晌。
「爹呀,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是全天下最最噁心的爹爹了。」
莫問天驀地沉下臉來。
「而你是全天下最最不孝的女兒了。」
莫筱蟬大眼一瞪。
「真不幸。」
莫問天嘿嘿冷笑。
「你也很不幸。」
莫筱蟬終於冒出火來了。
「我警告你,爹,你別想……」
夾在中間兩面為難的寒仲軒趕忙逃離戰火圈,他悄悄往後退、往後退……終於退到了未來的岳母身邊,他尷尬地笑了笑。
「呃、他們、呃、我不……」
「不必解釋了,我瞭解,我瞭解。」夏潔好笑地瞧著前方猶在不停鬥嘴的父女倆。「他們父女倆一見面就吵,習慣就好了。」
寒仲軒喔一聲,也不知道該向應些什麼。夏潔則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地盯著他直瞧。
「我說仲軒啊,你們到底談過了沒有?筱蟬到底讓不讓你接皓穆院啊?」
「還沒有。」寒仲軒往前瞄了一下。「其實對我來說,接皓穆院就跟接先父留下來的生意一樣,只不過皓穆院大上許多。但是同樣的,皓穆院也有許多人可以幫手。只是恐怕我很難有服人的威嚴,底下的人不一定願意在我之下受領導。」
夏潔沉思了下。
「或許你是沒什麼威嚴,但是筱蟬她爹將會把他所有的武功都教給你,而只要你顥意再加以細心鑽研,你的武學應該比筱蟬她爹還要厲害,這一點,將是你能令手下心服的要點之一。你要知道,要令江湖人臣服,最好的方法便是以武學服人。」
寒仲軒有所領悟地點點頭。
「另外,」夏潔看他似乎瞭解了,便又繼續說道:「你的為人正直無私,處事都能盡量為所有人設想周到,在你手下生活的人定能得到最公平、最好的待遇,這一點,也是會讓手下甘願受你統御的條件。」
寒仲軒頷首。
「這點我明白。」
「其實說起來,以德服人應該比任何方法都來得穩當得多了。」夏潔又說。
寒仲軒笑笑。
「我盡量。」
「不過……」夏潔又看向前方。「如果筱蟬真不同意也不打緊,反正筱蟬她爹還可以看著皓穆院一、二十年,你只要勸著筱蟬,教她同意讓你們的第一個兒子接下皓穆院,那也是可以的。」
寒仲軒俊臉微微一紅。「知道了。」
瞧著他微紅的臉蛋,夏潔不禁歎息一聲。
「真是,像筱蟬這麼刁蠻霸道的女孩子居然也能搶到你這麼一個好孩子,她不是運氣正旺,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啦。」
「筱蟬對我更好。」寒仲軒忍不住為心愛的人辯駁。
「是,是,她什麼都好,只不過……」夏潔調侃道:「有點凶,嗯?」
寒仲軒輕咳兩聲。
「還好,還好。」
「還有點霸道?」
「啊,那個,那個……」
「還有點頑皮?」
「呃、好像、好像……」
「還有點任性?」
「……」
而當前方父女、岳母女婿正「談」得不亦樂乎時,後方的房圖昌和萬流奇正忙著分別囑咐各自手下,在老大不在期間要交由誰來代理他們的領導工作;還有若是有緊急事項,又該如何通知他們。
基本上,房圖昌才不管是不是寒仲軒救了他寶貝兒子的小命,他是打定主意要讓兒子娶到莫筱蟬好併吞皓穆院;而未來,他就會是整個武林最有權勢的霸主了,說不定還可以……吃掉鐵血樓。
而萬流奇就更緊張了!寒仲軒是莫筱蟬自己看上的,房慕極則是莫問天中意的,他卻得孤軍奮鬥,機會實在不大。而最重要的,他發現房圖昌的私心非常可疑,若他沒有猜錯,他寧願是那個沒沒無名的寒仲軒搶去莫筱蟬,也好過讓淘淘宮和皓穆院有合而為一稱霸江湖的機會。
石家莊位於冀境中南部,是獲鹿縣一個小小的村莊,大夥兒在那兒借宿民居歇了一晚。翌日一大早,寒仲軒和莫筱蟬在莫問天的示意下偷偷溜去石家莊北郊的隆興寺溜躂。
而莫問天就招呼房圖昌和萬流奇到村口纏結的大樹下乘涼,在那兒有幾墩村人下棋閒聊的石桌石椅。三人各自落座後,莫問天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後就直截了當地把話說開了。
「兩位,實在很抱歉,小女堅持非寒公子不嫁,而拙荊也認為既然我已經答應小女婚事由她自行作主,我便該依言做到,所以只好辜負兩位的美意了。」
萬流奇聞言,雖是滿面失望,卻也大大鬆了口氣。然而房圖昌卻是臉色陰鬱地盯著莫問天,眼神更是充滿了震驚與不滿。
「莫院主,我們不是都談好了,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莫問天忍不住翻了個眼。說話不算話的人是他房圖昌才對吧?
「房宮主,你此言差矣。我當時就曾經告訴過你,婚事是要由小女自行作主的不是嗎?我也曾和妻女再三談論過,可她們依然堅持她們的,我自然只能依照她們的意思了。」
房圖昌冷哼。
「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要聽從女流之輩的吩咐,莫院主不伯江湖人恥笑嗎?」
莫問天不由臉色一沉。
「我輩中人最重然諾,我遵信守義有何可恥之說?」
房圖昌雙眼暴睜又瞇。
「然則莫院主就不怕皓穆院落於庸俗之輩手中,恐毋需多久,皓穆院便要淪為江湖中微不足道的小幫小派了?」
莫問天豁達地聳聳肩。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若是承擔不起,皓穆院散了也罷。除了少林、武當,我就未曾聽過江湖中有哪幫哪派能維持上千百年的。」最重要的是他的一身武學能流傳下去,後輩們就隨時都能據之以出頭了。
房圖昌不再說話,僅是用冷栗詭譎的目光又盯了莫問天好半晌,才垂下眼去平平淡淡地說了一聲:「那就恭喜莫院主了。」
莫問天完全領受不到賀喜的氣氛,可他並不在意。反正說明白了就好,接下來他就可以領著妻女和未來女婿直接回皓穆院準備婚禮啦!
既然確定是寒仲軒得去了美嬌娘,萬流奇雖然無奈,但也放心的回自己的鐵血樓去了。而房圖昌父子自然沒有這麼輕易便放棄,他們遠志綴在莫問天等人後面跟著,邊籌思主意,邊等待機會下手。
蕭蕭的向楊木圍繞著這片不規則形體的平坦土地,白楊木的枝幹挺拔垂直,葉椏迎風簌簌,彷彿細語呢喃、無可奈何的嗟吁。
房圖昌父子就隱藏在這圍白楊木中干喝著饃饃,一面盯緊了前頭不遠黃土路。這會兒莫問天他們正在朱仙鎮打尖用膳,之後出鎮必經過前方的那條路,所以他們先行到這兒來守著,免得掉了他們的人影。
房慕極厭惡地瞄一眼手中的干饃饃,隨即往後甩去,同時不耐煩的再望一眼黃土路,卻依舊是亳無人跡,有的只是蓬蓬黃沙。
「爹,你到底計劃好了沒有?咱們到底該怎麼著?老這樣綴著很累耶。」
房圖昌卻是一語不發,兀自皺眉沉思。
房慕極手遮眼仰頭瞟一眼熱毒的烈日,跟著又抱怨地喃喃道:「就照我的意思,搶了莫筱蟬來上了她,一切不就結了!還這樣瞻前顧後的左思右想,真不知道爹在顧忌些什麼!」
房圖昌這才轉過眼來瞪他。
「我可警告你,慕極,你千萬不能亂來啊。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那個莫筱蟬是個非常堅毅強悍的姑娘家,即使你強行睡了她,結果可不會像你想像中那麼如意!」
「是嗎?」房慕極不以為然地往後挪了些,雙手枕著後腦勺靠在白楊木上。
「已經是我的人了,她不跟著我還能怎麼樣?謀殺親夫嗎?」
「沒錯!」房圖昌狠狠地說:「她絕對會殺了你。即使她不殺,莫問天也會殺了你,而且會找上淘淘宮雪恥,結果就是在西陲掀起漫天血戰,難道這就是你要的嗎?」
「不會吧?」房慕極不安地挪了挪坐姿。「莫問天只有一個獨生女,如果他殺了我,他女兒還能跟誰去?」
冷冷一笑。「真沒想到你頭腦居然這麼簡單。」房圖昌搖搖頌。「就單那個窮酸小子,他就不會計較那麼多;就算他不要,妄想高攀上皓穆院千金的人可多著呢。有了皓穆院,誰還管她睡過多少人!」
「那……」房慕極雙手放了下來,攢眉想了又想。「不能搶了她來,她又不要我,我們還能怎麼辦?」
房圖昌凝視著遠方黃土坡好半天,掙獰凶很之色逐漸在雙目中凝聚,他陰沉地說:「殺了他。」
「殺了他?」房慕極疑惑地重複道。「誰啊?」
「當然是那個窮酸小子。」房圖昌得慢瞇起雙眼:「絕了莫筱蟬的心,她也就沒什麼好堅持的了,莫問天自然就可以依照原意把地嫁給你了。」
「要是她還是不肯呢?」房慕極頗為懷疑地問。
「所以說,到時候你就要看準時機到她身邊守著。」房圖昌胸有成竹地說。
「女人傷心時最容易受感動,你不用追求她,只要在她身邊安慰她、陪伴她,她自然而然就會自己踏進你的體貼溫柔所編織出來的情網裡了。」
「喔,瞭解了。」
「只是……」
突然,房圖昌覷見黃土路那端遠遠走來四騎,他忙噤聲抓著兒子住隱密處躲進去些。待四騎遠去後,父子倆才趕忙到白楊木林更深處去牽馬。
途中,房慕極把握機會問道:「爹,你剛剛說只是什麼?」
「只是我們無法先行到騎田嶺去輕輕鬆鬆地以逸待勞,因為我們必項把握最好的機會下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那個窮酸小子是怎麼死的。」
聚賢客棧裡,整個北跨院都被四位客人包下來了。此刻,月明如鏡,夏潔和莫筱蟬母女倆站在簷前觀看莫問天教導寒仲軒練武。
有趣的是,一般師父教徒弟練武都是一臉嚴厲肅穆,可莫問天卻總是笑呵呵的。原因無它,囚為這個徒弟實在太令他滿意了。他只要將口訣告訴寒仲軒,再緩慢作細地演練一次,同時講解需要特別注意的重點,之後,寒仲軒便無須他再多費心了。
皓穆院算什麼,有個能青出於藍的得意徒弟才是最難得的!
「瞧爹得意的。」莫筱蟬不滿地哼了哼。「以前那麼討厭仲軒,現在卻把他當寶,居然跟我搶起男人來了。」
夏潔不由失笑。
「你在說什麼啊?跟你搶男人?」
「本來就是啊!」莫筱蟬忿忿道:「剛剛掌櫃的不都說了,今兒晚上有雜戲表演,仲軒原是可以陪我去看的,結果又被爹搶了先,他這不叫跟我搶男人叫什麼?」
夏潔好笑地輕搖頭。
「其實這也不能怪你爹,練武人最渴望的就是能有個出色的徒弟,特別是你爹有些功夫不是普通人學得來的,所以他一直找不到適合的人選,即使勉強收個徒弟,但也是學不全他的所有功夫;因此他才退而求其次,希望能讓皓穆院持續下去。男人最重視的不就是這些:武學的傳承或者是事業?」
莫筱蟬沉默了會。
「難道爹原先想把他的功夫都教給房慕極嗎?」
「沒錯。如果房慕極成為他的女婿,他當然會把所有的功夫都傳給女婿。問題是,房慕極的資質雖然很好,但是你爹壓箱底的絕活恐怕他也學不來。」
「翔天大八式和銀龍閃七絕?」
「對,」夏潔望向莫問天。「你爹跟我說過,他師門歷代以來的傳人並非都會那兩套功夫,多數都只是口述而讓徒弟自己去琢磨著能否領會,不行就再口述下去。像你爹的師祖和師父就都不會,他則是從師父的口述中自己領會的。」
「哇,真有那麼深奧?!」莫筱蟬不禁脫口讚歎。
「所以說嘍,你爹能得到這麼個徒弟實在是他始斗未及的。他還說,有這麼個徒弟,連皓穆院他都可以放棄了。」
一聽,莫筱蟬又沉默了,許久之後,她才又開口:
「我想,可以先讓仲軒跟著爹試試看,過段時間後,如果他不覺得累,讓他接下皓穆院也是無所謂的。但若是我覺得他有些勉強了,我可是會反對到底的喔。」
「行!」夏潔恨爽快的應允。「一切由你決定就好,你爹現在只要有仲軒這個徒弟,已是心滿意足啦。」
莫筱蟬不覺又哼了哼。
「他滿足我可不滿足!我不管,待會兒我要仲軒陪我去看戲!」
夏潔忍不住又搖頭。
「仲軒實在可憐啊,夾在你們父女倆之間真難做人哪!
先都玄妙六門中,遐邇爭趨老少同。大地廣場逾鶴市,諸天法相若鰲宮。
種桃道士重門杳,賣果兒郎百戲空。何事千人齊引領,相輿裙露石榴紅。
莫筱蟬終究還是死拉活扯硬將寒仲軒給拖了出來。看過雜技再看變戲法,看過了變戲法又去看獸戲,接著還有口技相聲。
雜戲之所以受到平民百姓的歡迎,最主要是他們看雜戲不必像欣賞戲曲那樣投入劇情,費心理解其內涵,也無項且一備一定的文化素養,只要親臨現場,眼看耳聽,即能自得其樂。
而跟隨雜戲而來的必定還有各種攤販吃食,茶湯、豆腐腦、涼粉、白薯、水果、烙煎餅、愴面饅頭、打糕等,別看莫筱蟬個兒不大,可她樣樣都要吃,而且都吃……不完。最後他們坐到茶館裡喝茶啃瓜子,觀賞外頭街上的熱鬧兼閒磕牙。
「仲軒啊,我娘說我爹叫你回家一趟後就快點過來提親,什麼聘禮都可以省略,只要快些訂下親事,再快些成親就行啦。」
寒仲軒輕蹙眉。
「那怎麼可以!還是得照規矩來吧。是寒王山莊高攀上皓穆院,怎麼可以……」
「高攀?」莫筱蟬嗤之以鼻地哼了哼。「算了吧,告訴你老實話,你要是不來提親,恐怕我爹就會衝去寒玉山莊逼親哩,嗯……搞不好還會擱把刀子在你頸子上逼你答應喔。」
寒仲軒不由失笑。「太誇張了吧?」
「誇張?」莫筱蟬啃了顆瓜子。「才不哩,你都不曉得我爹有多喜歡你,我娘說她從沒見我爹這麼開心過,就好像……好像他多了個兒子似的。」
寒仲軒笑笑。
「他跟我提過,讓我在成親之後,不要叫他岳父,索性跟著你叫他爹就行了。
「瞧吧,我就說嘛,他……」莫筱蟬突然一頓,而後突然瞇起了雙眼。「爹這樣逼著你練功,你不會累吧?」
「累?」寒仲軒有點訝異地眨了眨眼。「怎麼會呢?很輕鬆啊,他也沒有逼我嘛,只是告訴我該怎麼練,之後就讓我自個兒練啦。」
「真的不累?」莫筱蟬不信地斜睨著他。「如果累了就得告訴我喔,你不用怕我爹,他要是敢對你怎麼樣,我就告訴我娘,讓我娘去治他,包管服服貼貼,什麼鬼也不敢搞。」
寒仲軒啼笑皆非。
「你……你不用這樣,我真的不累啊,又不是整天都在練,只不過晨起上路前和歇晚打尖後練一些時間而已嘛。」
「真的?」
寒仲軒好用力地猛一點頭。
「真的。」
又瞪了他好半晌,莫筱蟬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撇了撇嘴道:「好吧。」真可惜,又沒有借口整整老爹爹了。
寒仲軒也瞧了她一會兒才悄悄握住她的手。
「筱蟬,你不用擔心我,我沒問題的。」
莫筱蟬沒理他,只兀自轉動著腦筋思考;
這傢伙不管有什麼苦都是當寶一樣藏在心底不肯吐露分毫,硬讓自個兒撐到吃不消,只有在喝醉時才會一古腦兒將所有的心事和盤托出,順便弄上幾樁模事教她開心。所以,不讓他吃苦的最好辦法就是——
「我說仲軒哪,」她悄悄抬眼。「咱們成親後,每兩個月陪我喝一次酒好嗎?」
「喝酒?」一提到喝酒,寒仲軒的神情就變了,既驚又怕。「不要吧,筱蟬,你每次都要把我灌醉,那真的很難受耶。」他苦著臉求饒。
「放心啦,」莫筱蟬撫慰地拍拍他的手。「我娘會作好好喝的醒酒湯,喝了之後你就不會有任何難受的感覺了。」
「可是……」寒仲軒還想作最後的掙扎,可惜只說了兩個字就無疾而終了。
莫筱蟬一把摀住他的嘴。
「行了,就這樣決定了。」
嘎?決定了?
「可……」
「啊,對了,」莫筱蟬不甩他,即時轉開了話題。「那些銀貂白裘就當作是聘禮吧,到時候只要裝箱就是一項了,這樣你就可以少準備一些,還有啊……」
唉,真的決定了。
就在太平嶺,寒仲軒和莫問天夫婦和莫筱蟬分手了,一方直行到大庾嶺,寒仲軒則西行至騎田嶺。
可寒仲軒快騎不到五里路,途中便驀然衝出兩騎擋住他的去路,反射性地猛一扯韁,身下馬兒前蹄陡然人立而起又猛然落下,寒仲軒雙眸驚疑地住前方瞧去,旋即驟睜。
「房宮主、房少宮主,你們怎麼在這兒?」
房慕極只是嘲諷地睇著他,房圖昌則是冷森暴厲地陰笑兩聲。
「很抱歉,寒公子,我們跟你沒有私人恩怨,但是……」他冷哼。
「你擋了我們的路,所以只好請你讓開了。」
寒仲軒疑懼不安地來回看著二人。
「我……我不懂……」
「不懂?」房慕極不耐煩地扳了扳手指,而後飄身落地。「沒關係,等我們送你去和你父母會合之後,他們自然會解釋清楚給你聽。」
和他的父母會合?他的父母都去世已久了啊,怎麼可能……猛地抽了口氣,寒仲軒猝然面色大變。
「你……你們想……想……」
「沒錯!」
房圖昌同樣飄身下馬。
「如果你聰明的話,不要反抗如何?我們保證給你一個痛快!」
「啊,糟了!」
莫筱蟬猛然扯住馬韁,莫問天夫婦也只好跟著停下馬。
「又怎麼了?」
「銀貂白裘還在我這兒呢。」
莫筱蟬邊說邊往回轉,莫問天夫婦只好跟著轉。
「那又如何?不是說要給你的嗎?」
「哎,爹呀,我們說好了這些要當聘禮的,這樣他就可以少準備一樣了啊。」
莫問天愣了愣,隨即猛拍大腿。
「對喔,少準備一樣就少花一點時間,少花一點時間他就可以越快來提親了。」說著他自動加快了馬速。「對,得趕快拿去給他才行!」
追行了一段距離後,突然,他們見到三匹馬在路邊吃草,而最令人驚詫的是其中有一匹是寒仲軒的馬。莫筱蟬立刻搶上前拉住了寒仲軒的馬,同時焦急地四處張望。
「仲軒呢?他跑到哪裡去了?不會是出事了吧?他……」
莫問天突然噓了一聲,莫筱蟬立時噤聲,雙目大睜瞪著爹爹凝神靜聽,而後,莫問天驀然縱身飛離馬鞍,在半空中忽一轉折,衝向路旁的鐵杉林子裡,沒有半分遲疑,莫筱蟬和夏潔僅差一分亦飛身進林。
當然,母女倆的速度都沒有莫問天快,當她們聽到大喝聲時,已是離莫問天有好一段距離了。
「住手!」
之後,在一小片林中空地前,莫筱蟬一眼就巳到被爹爹扶持著的寒仲軒。而俊臉慘白如紙、渾身浴血的寒仲軒若不是莫問天扶著,早就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了。
莫筱蟬心頭一緊,跟著又是一痛,她雙眸驟濕,哽咽一聲便衝向前去扶著寒仲軒另一遑。
「仲軒,你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仲軒,你還支持得住吧?」
用力忍住一陣突如其來的痙攣抽痛,寒仲軒費了好大勁才做出來的微笑險些凍結在臉上。他咬著牙,吃力地說道:
「沒、沒事,筱蟬,我……沒事。」
夏潔也過來接下莫問天扶著寒仲軒,並讓他慢慢坐下。
「來,仲軒,先讓我看看你的傷,需要先急救的還是要先處理,否則傷就算不重,血流多了還是會要命的。」
而莫問天,一臉的暴怒、雙眼冒火地盯著同樣侷促不安的房圖昌父子倆,寒仲軒的血從他們手中提的劍身上猶緩緩地往下涎滴到草地上。
「為什麼?就為了筱蟬喜歡他嗎?你們就一點也不顧念他曾經救過房少宮主的命嗎?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啊?」莫問天怒吼著。「你們以為殺了他我就會把筱蟬嫁到你們家嗎?告訴你們,不可能!即使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把筱蟬嫁給像你們這種輕信寡義的人!」
房圖昌父子沒有說話,他們也無話可說,當場被抓到了,他們又能說些什麼呢?
莫問天又怒瞪了他們好半晌,然後,他問向後方的妻子。
「仲軒傷得如何?」
「中了七劍,有三劍傷勢比較重,但生命無礙。」夏潔迅速回道。
莫問天這才鬆了口氣,怒容稍斂。
「好,既然仲軒的生命無礙,我也不想把這種醜事擴大。」他頓了頓。「現在,你們立刻離開,回到你們西陲,而且永遠不要再到皓穆院的地盤上來。如果讓我發現淘淘宮有任何一人再踏上皓穆院的地盤,我發誓,沒有,個人能生還回去,包括你,房大宮主!」
莫問天話聲一落,房圖昌父子便如逢大赦般匆忙轉身狼狽逃去。等他們的身影一消失,莫問天便迫不及待地回身蹲在仲軒身邊,心疼地看著妻子為他粗略地包紮傷口。
「他真的不會有事?」
「放心,不會有事,就是要躺上一些時日了。」
「躺上一些時日?」莫問天喃喃道:
「那怎麼行,那一切不都要延後了?不行,不行……」
「怎麼不行!」
這回換莫筱蟬發怒了,爹爹竟敢就這樣放那些混蛋離去!也不討回一劍半掌的,以為仲軒專門讓人宰著玩玩的嗎?還是他的血多,不放一點會撐死他?不幫他找回公道,這會兒居然還不准他臥床養傷?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這個爹爹大概是久未讓娘修理,皮肉在癢癢了,好,看她如何整治得他跪地求饒、呼爹告娘!
莫問天卻不知大禍臨頭,猶自喃喃自語著:「反正我們也要護送他回去,那就……嗯……索性我來幫他準備聘禮好了……
夏潔、莫筱蟬,還有寒仲軒同時愕然地瞪著莫問天。
「我有經驗,當然是駕輕就熟,一切就快多了,然後嘛……若是仲軒傷還沒好……一樣,我就在那兒接受仲軒的提親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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