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前的警衛是最懶散的,尤其在這黎明前時分,除了頻頻看表,期待撲上床好好睡一覺之外,他們也懶得再跑一趟巡邏了。
佟心蕊一行人就把握了這一段時間,悄悄溜進了黑毓爾的病房,匆匆忙忙把帶來的衣物幫他穿上,之後三個人一齊擔憂地望著他虛弱疲憊的臉色。
「毓爾,你行嗎?要不要麥可背你?」佟心蕊怯怯地問。
黑毓爾瞪了麥可一眼。「不用!」他冷冷地說。
麥可和傑只好一人一邊撐起他跡近於軟綿綿的修長身軀,開始半抱半拖地帶著他逃命。可沒跑多遠,他的粗重喘息便一聲比一聲大,到了爬樓梯時,他就開始咳嗽了,他們只好停下來讓黑毓爾喘口氣。
佟心蕊蹲在他前面,心疼地為他擦拭滿頭大汗。「對不起,毓爾,電梯那邊有警衛,所以我們只能爬樓梯。」
黑毓爾無力地瞟她一眼,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麥可焦急地看看手錶,旋即不安地低語道:「小主人,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您還撐得下去嗎?要不要我……呃,背您?」
又是狠狠地一瞪眼,不用解釋麥可也能瞭解那一眼的意思,只好再次和傑一人一邊撐起小主人繼續奔逃。直到快到大門的轉角前,他們突然停了下來讓黑毓爾坐在地上喘息,麥可和傑小心翼翼地從轉角看出去,一眼後便縮了回來。
「兩個。」麥可說。
傑頷首,一聲不吭就猛然竄了出去,幾聲輕響後,傑就回來了。
「輕而易舉。」
幾個人又撐撐扶扶地來到第一道厚重的閘門前。
「小主人,現在就得靠您了!」
低垂的腦袋無力地抬起來,看得出他非常努力要打開那道比銀行金庫鐵門還要厚重的閘門,可是一連串的吃力奔逃讓他的意識陷入半混沌的狀態,他的眼神渙散,似乎無法集中注意力。
「毓爾,毓爾,看著我!」佟心蕊更急了。「毓爾,你現在不能昏過去,聽到了沒有?要昏也得先把門打開了才能昏,否則你就得留在這裡讓人家當天竺鼠做實驗了!」
黑毓爾眨了眨眼,似乎正在努力集中注意力。
「對,就這樣,我們一定要逃出去才行,否則搞不好他們還會剖開你的腦子看看有什麼不同呢!」呃,好像殘忍了點,但是她就曾經那麼想過。
終於,他的視線清晰了些,緩緩地,他轉眼望向閘門,一分鐘後,「喀地」一聲,閘門突然很緩慢地打開了。那是電動門,鎖開了就會自動打開。
到了第二道門,也是重見天日的最後一道閘欄,麥可和傑也很輕易地聯手制伏了四個警衛,可是……
「完了!他昏過去了!」
佟心蕊絕望地叫道,三個人面面相覷,個個臉上都寫滿了驚慌失措。
「怎麼辦?我們不能讓他再被抓回去啊!」
麥可咬了咬牙,毅然道:「我去把恩得押過來,讓他替我們開門!」
「也只有這樣了。」佟心蕊頷首,隨又蹙眉道:「不是問他密碼就好了嗎?」
「不行。」麥可厭惡地瞪一眼大門。「這門有三道鎖,分別要由密碼、掌紋和視網膜來開啟,所以我一定要帶他來。」
佟心蕊恍然。「這樣……那好吧,你快去,小心一點,時間沒剩多少了。」
「我知道。」麥可說著,朝傑嚴肅地點了點頭。「傑,小主人和小夫人就暫時交給你一個人了。」
「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到他們一根寒毛的!」傑莊嚴地許下承諾。
麥可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再朝佟心蕊點個頭,轉身就……
「喀!」
呃?
三個人不約而同將狐疑的視線向閘門投去,隨即震驚地張大了嘴!因為閘門正自動緩慢地打開……
楞了幾秒,麥可首先回過神來。
管它是怎麼開的,先逃出去再說!
於是他低喊了聲「快走」,便推了推傑,兩個人一起把黑毓爾撐出去;佟心蕊也急急忙忙地跟在後頭跑。四個人踉踉蹌蹌地奔跑到晨光照耀下的枯草地上便「啪」地一下,全倒了。
可才喘了幾口氣,佟心蕊剛把黑毓爾抱在懷裡親兩下,警鈐竟然響了!
「該死!」麥可咒罵著跳起來。「怎麼這麼快就……夫人!」咒罵驟而變驚呼。
夫人?
佟心蕊茫然地抬起頭,視線及處,一個看不太出來實際年歲的嬌小女人正輕盈地朝她走來。她有著一副非常奇特的面貌,那麼可憐生生的,彷彿歷盡多少滄桑、嘗盡無數苦痛似的,又哀怨又委屈,是如此地惹人憐惜、招人同情。
然而,她那雙盈盈的大眼睛卻又閃爍著詼諧與慧黠的光彩,唇邊更是噙著一朵大大的頑皮笑容,彷彿她剛剛做了某件極為有趣的惡作劇似的。
「主人!」
主人?
佟心蕊一聽到麥可和傑的恭謹呼喚聲,很自然地就隨之望過去。可才一定睛,她就傻了眼。
老天!那……那……那不是……
該死!當然不是,但是……
他們真是狗屎的像極了!
雖然驚人的美貌幾乎是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般的相似,也同樣的長髮飄揚,還有一般的頎長身材,可再仔細一看,她卻仍然可以肯定前面不遠處背手佇立的男人絕對不是黑毓爾。
五官還是有些微的差異,但最明顯的是,他比黑毓爾多了分更深沉的成熟與絕對的殘酷邪惡;而且與那個有著奇特長相的女人一樣,也看不出他的實際年歲。
無視於一大群從實驗室衝出來的警衛和工作人員,沈憐憐在佟心蕊面前蹲下,佟心蕊本能地抱緊了黑毓爾,雖然明知道他捫一定是黑毓爾的父母。
沈憐憐慈愛地笑笑,溫柔地拂去黑毓爾臉上的髮絲。
「唉,這孩子跟他爹地一樣,必得先歷經一次災難之後才能完全得到愛人的心。」她輕歎。「或許這是黑家的男人必經的劫難吧!」
佟心蕊情不自禁地脫口道:「那黑家的女人呢?」
「黑家的女人?」沈憐憐又露出了頑皮的笑容。「黑家的女人就比較能幹了,老是把男人整得慘兮兮的,而且她們喜歡的對象也很特別喔。」
「多特別?」佟心蕊忍不住好奇地問。
「等你看到小蟬的丈夫就知道了。」沈憐憐說著,彷彿會說話的大眼睛倏地凝住了她。「你會和我們回去吧?」
「會!」佟心蕊肯定而堅決地回道,不假思索地。
憐憐滿意地笑了:「你愛他嗎?」
「我愛他!」佟心蕊不容置疑地宣示,依舊是毫不遲疑地。
沈憐憐撫挲了下黑毓爾的臉頰。
「他也是愛你的,但是黑家的男人從不把愛說出口,甚至,他們認為自己是沒有愛的。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實,黑家男人的愛比天底下任河男人都要熾熱濃烈,能得到黑家男人的愛……」
她突然側首去凝睇著那個陰森寒酷的男人。
「你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我相信。」佟心蕊卻是注視著懷抱中的男人,誠心應道。
間言,沈憐憐愉快開朗地笑了。她向麥可點頭示意,麥可便趕忙過來將黑毓爾拖往路邊的大轎車去。
沈憐憐起身,佟心蕊也跟著站起來,打量她半晌,沈憐憐而後失笑。
「原來黑家的男人都喜歡矛盾的女人啊。」
佟心蕊微微一楞,然後想到自己清秀的五官和火爆的身材,還有對方惹人哀憐的面貌卻配上頑皮開朗的個性,嗯,真的都很矛盾哩!
她不覺也跟著笑了。
「走吧!」沈憐憐親熱地挽著佟心蕊的手也往轎車那邊去,眼神淡淡地朝黑聖倫與警衛對峙那方向瞄了下。
「其它的交給他們男人處理就好了。」
「喔。」佟心蕊忍不住偷瞧了瞧那個臉色越發凶殘粗暴的男人,心頭不覺開始長毛,她忙拉開眼,隨口問道:「你們怎麼能這麼剛好及時來到?」
「小蟬要我們來的,她說你們需要幫忙。」
對喔,她早該想到了,佟心蕊暗忖。可是……
「她為什麼不事先警告毓爾會有這種事發生呢?」
沈憐憐俏皮地擠了擠眼。「我剛剛不說了嗎?黑家的男人必須歷經一次劫難才能完全得到愛人的心,我想,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吧?」
嗯……也對,沒有這件事發生,她又怎會去正視自己的真正心意呢?佟心蕊想著,不由歎了口氣。
「怎麼了?」
「我一直認為自己很聰明,或許有些小迷糊,但那只是因為我常常有些心不在焉而已。可沒想到碰到這種有關一輩子的大事,我卻比誰都愚蠢。」
沈憐憐斜睨她一眼。
「在感情方面,女人在看清自己的心以前都是盲目愚蠢的。」
那是一輛加長型的大轎車,裡面全鋪滿了毛茸茸的地毯和豹皮坐墊。黑毓爾被安置在側面的長座椅上,麥可很細心地為他蓋上了兩條毯子;佟心蕊一上車便坐在他身邊地毯上握住他的手,渴望他快快張眼來看她。
突然,她想到什麼似的倏地轉過頭去望向車窗外,正好瞧見長髮飛揚下,所有從實驗室裡衝出來的人全飛跌了出去;心頭一驚,她忙又轉向坐在後座的沈憐憐,正要開口,沈憐憐卻搶了先。
「不用擔心,他答應過我不會太過分的。」
佟心蕊想了想,那些人的確需要受點教訓,但是……
似乎看穿了她的思緒,沈憐憐又說:「以他的個性來說,他會把整座實驗室都埋在地底下最深處,教它永無重見天日的機曾。」佟心蕊倒抽一口氣,沈憐憐忙露出安撫的笑容。「不過我不准他傷害人命,所以我猜測他會叫他們把人全給趕出來後,再把實驗室毀了、埋了!」
佟心蕊鬆了一大口氣。「那裡面也有很多無辜的人的。」她解釋。
「我知道。」沈憐憐望著窗外。「這是我的使命,防止他成為一個大惡魔。同樣的,你在那一天、那個地點碰上了他……」她回過頭來看著黑毓爾。「所以你也有同樣的使命來防止他成為一個大惡魔。」她笑了笑,又追加道:「不過你比我輕鬆,因為這孩子沒有他父親那麼冷酷殘暴。」
佟心蕊聽著,不經心地又朝窗外看去……
「耶,你看,好像真的是在叫他們出來耶!」她指著窗外叫著。
只見黑聖倫又恢復背手昂立的姿勢,而從實驗室出口正陸續有一批批人員出現,有人茫然、有人驚恐、有人詫異,俱在一旁聚集。
一聲低低的呻吟喚回佟心蕊的注意力,她忙轉眼去盯著黑毓爾,口裡輕輕低喚:
「毓爾、毓爾……」
他微蹙了下眉宇,而後睜眼,目光無神卻清澈,佟心蕊一見便大喜過望地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下。
「老天,你總算醒了,早告訴你別老愛嚇人的嘛!」
黑毓爾眨了眨眼。「我們出來了?」他語聲低弱地問。
「出來了,而且……」她神秘兮兮地一笑,還故意擋住他的視線。「猜猜是誰幫我們打開第二道門的?」
「猜猜……」黑毓爾皺眉,隨即警覺地轉動綠眸觀察他所處的空間。「這是哪裡?」
「猜猜嘍!」佟心蕊依舊賣著關子不肯說。
黑毓爾又打量幾眼,再沉吟半晌。「這是黑家的車子……是我弟弟來了嗎?」
「錯!」
「錯?」黑毓爾睜了睜眼,驀又沉下臉。「別告訴我是我父親來了!」
佟心蕊失笑。「如果我就是要告訴你是你父親來了呢?」
「什麼?」他臉色更難看,而且還掙扎著要坐起來。
「你……你要幹什麼?」佟心蕊想阻止他,可是他堅決著要起來,她只好反手扶著他坐好,還從地毯上爬起來坐在他身邊撐住他。
黑毓爾剛坐好,雙眼一抬,赫然見到正對著他笑瞇瞇的母親,不由更驚詫地叫了起來。
「媽?你怎麼也來了?」
沈憐憐做作地輕歎一聲。「沒辦法啊,你爹地總是不讓我離開他太遠的,這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黑毓爾陰沉地望著車窗外的男人。「他來做什麼?」
「小蟬叫我們來的嘍!」
「該死!叫任何人來都可以,為什麼是他來?」黑毓爾低吼。
沈憐憐無辜地眨眨眼。「因為我想來嘛!」
黑毓爾愣了愣,隨即不滿地叫了起來:「媽!你……」
一聽他的叫喚,沈憐憐驀地垮下了臉,很是哀哀怨怨地瞅著他。
「以前你都叫我媽咪的,現在……」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長大了嘛,媽咪已經不稀奇了……」嘴唇那麼似真似假地抖了抖。「媽咪想你嘛,所以就纏著你爹地陪我來看看你嘍,沒想到……沒想到你卻嫌媽咪這個老太婆……」
黑毓爾臉頰抽搐了下,隨即咬牙切齒地說:「我沒有邢個意思,媽……媽咪,我只是不想……真天殺的該死!」他低咒。
真是跨世紀的招數,打遍父子兩代無敵手,沈憐憐這一招依然所向無敵!
佟心蕊好稀奇地看著沈憐憐的「表演」,不由自歎弗如!如果她不是女人,恐怕也會被沈憐憐逼真的演技騙去。
哪有人吸了半天鼻子卻沒半滴淚水呢?
趁黑毓爾忙著詛咒父親、詛咒自己時,沈憐憐悄悄地向佟心蕊擠了擠眼,佟心蕊不由失笑;黑毓爾立刻轉眼來怒瞪她,她趕忙斂去笑容擺出一個無辜的神情,黑毓爾狐疑地瞇了瞇眼。
沈憐憐暗笑著想替媳婦解圍。「喔,對了,我說小毓啊,你……」
佟心蕊一聽就大大楞了一下!
「小玉?」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所以趕緊問個清楚。「誰是小玉?」
沈憐憐指了指黑毓爾。「他嘍,他不是叫毓爾嗎?可是我都叫他小毓的。」
「他?」佟心蕊神情倏地變得極其古怪。「小毓?他叫小毓?」
沈憐憐頷首,佟心蕊猛眨眼。
「我叫他毓爾……」她喃喃自語,而後唇角抽搐了下。「小毓……小玉?毓爾……玉兒?小毓爾……小……小玉兒?」
她總共憋了十秒,看了看滿臉不解的沈憐憐;又偷覷了下神情陰鬱的黑毓爾,于于,她再也忍不住爆笑出來了,「哈……天哪,小……小玉兒?你……你居然叫……叫小玉兒,康……康熙的老……老媽耶!」
沈憐憐莫名其妙瞧了半天,忍不住扯扯兒子的衣袖問:「你的名字有什麼不對嗎?她到底在笑什麼?」
終於,生平頭一次,黑毓爾忍不住受不了地翻了個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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