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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荷花池邊絲絲垂柳,連續幾日的豪雨,把晴空擦得一塵不染,腳下的小草還沾著雨露。

  宮女通風報信告訴十六阿哥,珍縭格格病倒了,這使胤禮於煩難之中,又添了一層焦躁。

  他反覆衡量著得失,繞著荷花池徘徊了兩個時辰,仍然舉棋不定。

  正在冥思之時,瀟湘閣的燕妃梳著高高的旗頭,靚妝艷服,但卻垂頭喪氣地走來。

  胤禮既然遇見了,免不了要施禮問安:「燕妃娘娘吉祥。」

  燕妃的眼眶卻噙著淚水,神情哀怨。她正從皇上那兒回來,皇上因為國事繁忙,又叫她回去瀟湘閣。

  她得皇上新寵不到三個月,皇上就開始對她冷淡,教她如何不難過。

  「十六阿哥,皇上真的那麼忙嗎?」她忍不住問。

  胤禮怔忡半晌,回答她:「皇阿瑪日理萬機,很是辛苦,還望燕妃娘娘包容體諒。」

  「唉,皇上妻妾成群,他年事已高,而我……我才廿出頭啊!」她難忍獨守空閨。「就算瀟湘閣再大再舒適,奴僕成雲,可有什麼意思?我真後悔進宮。」

  還以為飛上枝頭當鳳凰,哪知一切只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華而不實。

  「你不要這麼說,皇宮裡有許多嬪妃,你可以去找她們打發時間。」胤禮勸她。

  她淒楚地一笑。「皇上的嬪妃個個排斥我,我如何和她們相處?她們和我爭寵都來不及了。」

  其實燕妃得寵的時候,目中無人,得罪了幾個妃子,口耳相傳,大家都不愛搭理她。

  胤禮不明白這些,對於年紀輕輕就進了宮的燕妃頗感同情。父皇的確不該拈花惹草,年紀那麼大,又納了一名妃子,葬送人家的青春。

  「倘若是我,我就不會三妻四妾,我只想娶一位妻子,這樣就不會有紛爭了。」胤禮表達自己的思想,殊不知他專一的性情,深深博得燕妃的青睞。

  燕妃刻意展現楚楚可憐的姿態,欲博取他的憐惜。

  「能夠嫁給十六阿哥的女子,真三生有幸,不像我和嬪妃們共侍一夫,終日愁煩。」她黛眉深鎖,舉袖拭淚。

  胤禮見她一樣是為情所困,像是天涯淪落人,激發了他溫柔的潛質。

  「燕妃娘娘如果寂寞,可以去逛逛買賣街。」

  「買賣街」是宮裡學著民間市井小民聚集而成的市,集裡面有糕餅鋪、綢布莊、酒樓茶肄和販夫走卒擺攤叫賣。

  是為了讓宮中的妃子、格格排遣寂寥而設立的。

  燕妃美目一亮,她進宮三個月,雖然聽過買賣街,可是宮中太大,她有時還會迷路,加上宮中嬪妃姐妹沒人願意帶她引路,她一直沒有機會去。

  「我沒有去過,你能陪我一起去嗎?」燕妃期盼地問。

  「當然可以。」他胸無城府,答應了她。

  兩人欣然前往。

  御街兩廊下,今天有新的奇術異能進宮表演,也有歌舞為戲,百家爭鳴,這些人全是宮女、太監打扮而成,也學著百姓吆喝,招客人,可是卻完全不用給錢。

  燕妃大開眼界,心情放輕鬆,漸露笑容。胤禮的溫文儒雅,彬彬有禮深深擄掠了她的芳心。而胤禮卻單純的不自知,他以為他只是陪伴她調劑心情,卻替日後埋下了重重危機。

  珍縭忽染重疾,雖然宣召太醫診治,卻是醫藥無效,每況愈下。

  穆妃娘娘憂心如焚,如坐針氈。

  宮女喂格格服藥,格格又如數吐出,病懨懨地躺下。

  她根本是不想活了,存心想自殘,了結餘生。

  女兒的倔脾氣將自己逼進了死胡同,完全喪失求生意志。穆妃痛心疾首,卻仍不肯讓胤禮進來看她。

  因為這一切都是胤禮害的,若不是他,她們母女也不會反目成仇,她永遠無法諒解他。

  皇上、皇后也來探望,賜珍貴藥材,命令御醫一定要治好珍縭格格的病。

  胤禮在慈馨宮外枯等好幾個時辰,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明白為何穆妃不肯讓十六阿哥進去。穆妃只道十六阿哥的本命和十七格格犯沖,但這不成道理,恐怕另有隱情,但穆妃又不說,皇上也無暇多問。

  挫敗而回。胤禮在承和宮借酒澆愁,憔悴失意。

  「十六阿哥,別再喝了。」虞嬤嬤將一切看在眼裡,忍不住心疼。她是胤禮貝勒的乳娘,當年嚴妃娘娘的貼身宮女。嚴妃死後,她一手把胤禮拉拔大,一生雲英未嫁,視胤禮為己出。

  胤禮對她這個乳娘也很尊敬,承和宮都是她在總管。

  「奶娘,你最明白我和珍縭的感情,你不要勸我。」胤禮目眶赤紅,對乳娘並不隱瞞。

  虞嬤嬤歎著氣,搖了搖頭,十六阿哥再這麼消沉喪志下去,也不是辦法。

  當年的秘密,她是不是該說出來?

  可是她實在害怕,因為茲事體大,一旦說出,就是欺君之罪,她項上人頭恐怕不保。

  看胤禮和珍縭如此真心相愛,如果她永遠不揭開真相,那麼待她死去,就無人知曉,這一對有情人將會一輩子痛苦。

  虞嬤嬤陷入掙扎、矛盾的漩渦,幾番思量,欲言又止。

  「十六阿哥,其實……你和珍縭並不是……」

  胤禮睨了睨了她一眼,自嘲冷笑:「我們是一對苦命鴛鴦,珍縭說的,我們一定投錯胎了。」

  虞嬤嬤驚愕地瞠大眼眸,吶吶地道:「你們……怎麼知道?」她會錯意了。

  胤禮緊握著酒杯,恨不得捏碎它,發洩所有怨氣。

  「為什麼我們會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我們不該是的……」他神情痛苦,如萬箭穿心。

  虞嬤嬤鎮定地道:「事情不到最後關頭,你不要太絕望。」她言外意有所指。

  「珍縭若死了,我也會陪她一起下黃泉,不會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胤禮悲觀地說。

  「十六阿哥萬萬不可!」虞嬤嬤驚恐萬分,深怕十六阿哥真的會為愛殉情。

  胤禮卻認真地道:「到時候再請奶娘將我們合葬。」他已經萬念俱灰。

  虞嬤嬤整個人震懾住,事情怎麼會到了這步田地?

  一句半明半暗的殘月,幾顆欲顯欲滅的疏星。珍縭格格此刻就像隨時會從夜空墜落的流星,她的喉間不斷湧出鮮血,染紅了手帕。

  「珍縭,你不要嚇額娘啊!」穆妃面色慘白,那手巾上怵目驚心的血漬,教她看得魂飛魄散。

  「額娘……求求你……讓我見胤禮一面,否則我死也不會瞑目。」珍縭氣衰力竭,病入膏肓。

  穆妃見女兒如此執著,深情不悔,她不禁動搖了。

  「求求你!額娘……我快不行了……」珍縭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握握穆妃的手腕,然覺得喉嚨一陣緊縮,她感覺自己快窒息了。

  「珍縭,你怎麼了?」穆妃神情緊張,急切地轉頭向宮女說:「快傳御醫。」

  「不用了……我已經回天乏術了……」珍縭氣若游絲地阻止,還是一心冀望臨終前,能見他最後一面。她不斷地哀求母親。「額娘,我就要死了,為什麼你那麼狠心?不肯成全我!」她好哀怨!

  「額娘不准你死!」穆妃焦灼地,聲音暗啞,終於應允。「想要見胤禮,你就得活下去。」

  珍縭的眼神露出希望的光彩,她的眼圈已一片塌陷陰黑,似乎真的離死期不遠。

  穆妃怎麼承受得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她不得不妥協,只要能挽回珍縭的性命,其餘的,她都不管了。

  「把十六阿哥叫來。」她平靜地道。

  「是。」垂侍的太監公公立刻奔出慈馨宮。

  珍縭喜出望外。「謝謝額娘……」

  「你先好好躺著休息,待會兒不要說太多話,我怕你身子受不了。」穆妃流露出慈母的光輝,其實她這麼做,全是為了女兒。

  珍縭聽話地合上眼,聚氣凝神。

  不一會兒,十六阿哥狂奔而來,虞嬤嬤也不放心地跟了過來。

  「珍縭!」胤禮撲向臥榻。三更半夜,太監忽來急稟,說是十七格格命在旦夕,要求見他最後一面,他簡直嚇壞了。「你來了……」她止不住滾下成串的淚珠,相思成病,她憔悴得不成人形。

  胤禮一隻手握住她的柔美,一隻手愛著她消瘦的面頰。儘管男兒有淚不輕彈,在這情感崩潰的一刻,他落淚了,顫聲道:

  「你不可以死……如果你不在世間,我活著也沒意思。」

  她幽咽地道:「這世上容不下我們兩個,我活著也沒用,老天爺還是會拆散我們。不如……我早死早投胎……下輩子……也許我們還能結為夫妻。」

  珍縭的話重又挑起穆妃的隱憂,穆妃悲從中來。

  「你若拋下額娘就是不孝,枉費我這麼疼你,你是這樣報答我的嗎?」想不到她把胤禮找來,女兒還是一心求死,真是教她失望透頂。

  「穆妃娘娘……」虞嬤嬤從背後攙扶住穆妃搖搖欲墜的身子。她對穆妃有一分愧疚,如今見她遭受到這種打擊,虞嬤嬤更感到罪孽深重。

  「虞嬤嬤你也是自看著十七格格長大,你幫我勸勸她。」穆妃心力交瘁,連日下來蒼老許多。

  「我……」虞嬤嬤面有難色,內心Z徨。

  珍縭此時發出濁重的咳嗽聲,感到呼吸困難,快喘不過氣來,警告著大限將至。

  「珍縭!」胤禮和穆妃失聲大喊,面色駭然。

  虞嬤嬤見狀,衝口而出:

  「格格你不能死,你和胤禮貝勒不是親兄妹。」

  這麼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震撼著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珍縭順了順氣,像是浮木上了岸,發出微弱的聲音:「虞嬤嬤,是真的嗎?你沒有騙我?」

  虞嬤嬤膽怯地說不出話來,她全身都在發抖。藏了快二十年的秘密,她一直守口如瓶。

  穆妃抓住她的手,不容許她退縮,質問:「到底怎麼回事?」

  「奶娘!你說話啊!」胤禮也緊張地逼問她。

  虞嬤嬤知道紙包不住火,她巍顫顫地道:

  「其實胤禮並非皇上的親骨肉……」

  穆妃全身緊繃,厲聲喝:「說清楚!」

  「奴才當年做錯了一件事,請穆妃娘娘原諒!」年邁的虞嬤嬤撲通跪地,涕淚縱橫,娓娓細說當年……

  康熙十四年,兩宮嬪妃同時懷孕,又同一天臨盆。

  宮女們忙進忙出,有的端臉盆、有的奉綿巾。

  房中不時傳來兩名妃子的哀嚎。

  承和宮裡的嚴妃娘娘搶先生下子,虞嬤嬤把剛出世的小格格,抱給嚴妃看。

  「為什麼是個女的?」嚴妃大失所望,不過她早就計劃偷龍轉鳳,無論如何一定要是個阿哥。她吩咐道:「快,把那個男孩抱出去給皇上看。」

  「那小格格呢?」虞嬤嬤看被褓中的女嬰。

  「連夜送出宮去。」嚴妃狠心道。

  「娘娘……」虞嬤嬤裹足不前,渾身顫抖。

  「不要三心二意,以後等我當上皇后、太后,少不了你一份賞賜。」嚴妃催促她。

  虞嬤嬤不得不照主子的意思,她把從外面偷抱進來的男嬰,魚目混珠地當成了十六阿哥……

  聽完了虞嬤嬤的述說,在場三人面面相覷,恍若南柯一夢。

  「原來……我不是真的阿哥……那我的親生父母呢?」胤禮惆悵失神,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太好了,我們不是兄妹。」臥躺在病榻的珍縭卻喜極而泣,她的感覺沒錯,他們果然沒有血緣關係。

  穆妃情緒激昂地咆哮:「該死的奴才,你好大的膽子,這種欺君之罪你也敢做!」

  嚴妃的詭計害得她多慘,當年她生下格格,飽受冷落,要不是珍縭長得十分可愛討喜,深得當時太后的喜愛,皇上才慢慢注意意到這個不受重視的女兒。

  所有的委屈湧上心頭,穆妃氣憤不已。

  「娘娘,我知錯了,可我是嚴妃的貼身宮女,逼不得已啊!這幾年我一直很自責,可是木已成舟,我實在沒有那個膽量說出真相,要不是為了挽救格格的生命,我是絕對不會說的,還望娘娘開恩。」虞嬤嬤跪地討饒,聲淚俱下。

  珍縭趕緊乞求母親。「額娘,你不要責罰虞嬤嬤,她已經良心發現了。」

  穆妃盯著女兒蒼白、急切的臉龐,怒氣稍減。現在最重要的是讓珍縭有求生的意志,虞嬤嬤最後的坦承,倒是把珍縭從鬼門關救回來了。

  「你起來吧!我不怪你了。」穆妃息怒道。

  「謝謝娘娘……」虞嬤嬤鬆了一口氣,但仍有所顧忌。「奴婢還有一事相求,希望穆妃娘娘一起保守這個秘密,否則皇上怪罪下來……」

  「我知道了。」若是胤禮被處斬,珍縭又活不成了。穆妃感慨萬千。

  宮女帶來御醫,御醫趕緊為十七格格把脈開藥。

  胤禮強壓內心的沉痛,給予珍縭最佳的精神支柱。

  天空露出魚肚白,曙光乍現,天就要亮了,可是他情何以堪?

  他居然不是大清皇子!

  雖然他和珍縭沒有血緣關係,可是他來歷不明,身份卑微,又如何配得上金枝玉葉的十七格格?

  有了愛情的滋潤,加上皇上御賜的千年人參、靈芝,及御醫全心診治,珍縭格格的氣色由白轉紅潤,一天天恢復健康。

  穆妃頗感欣慰,自從知道胤禮和珍縭不是兄妹,她也就沒再攔阻,只是這事說不得,他們也不可能有結果。她又陷入另一件隱憂。

  胤禮表面上把心事隱藏得很好,可是他的落落寡歡,對於身世耿耿於懷,珍縭都察覺得出來。

  秋波澹澹,外面氣候溫和。胤禮禁不住珍縭再三的要求,讓她走到御花園散散心,他小心翼翼地攙著她。畢竟她的身體才剛復元,還很虛弱。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好了。」珍縭淺笑著,她梳著兩邊的辮子花髻,耳前垂下幾縷發須,披著滾兔毛邊的氅,大病初癒的她,似乎蛻變得嫻靜淑雅。

  胤禮扶著她在紫蘿籐架下坐著欣賞盛開的菊花。珍縭的柔荑湊近唇邊,輕咳兩聲,胤禮薄責她:「你看你根本還沒完全好,還是進屋子去吧!」

  她不依地努嘴。「我已經躺了兩個月了,你想悶死我嗎?」想以前她十七格格可是出了名的活潑好動。

  胤禮望著她近在咫尺的秀顏,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驟增。

  「你在想什麼?有心事?」珍縭想藉著四下無人,敞開他的心扉,和他溝通一番。

  他悶哼一聲,依然沒有勇氣面對。

  「你這個懦夫,我都能為你而死,難道你就不能拋下皇子的身份,和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嗎?」她忍不住瞠目罵道。

  「我不是不能,是不配。」他深邃的眼睛閃過一抹憂鬱。

  她的手輕捂他剛毅的薄唇,給予他信心。

  「我不許你這麼貶低自己,在我心裡你是最好、最優秀的。反而是你一直包容我的嬌蠻任性,如果有來生我還是會選擇你。」

  他臉部的線條明顯抽動著,她的話像為他打了一劑強心針,鼓舞著他。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出身?」他激動地問。

  她毫不遲疑地搖頭。「我反而要問你,萬一皇阿瑪知道了,你願不願意帶我一起浪跡天涯?」

  他無限欣喜地點頭,兩掌抱握住她的柔荑,兩人深情凝睇。放下身份,拋開世俗羈絆,只願一輩子長相廝守。

  中秋佳節,御苑今夜滿園紅紫,垂絲剪綵,宮奴手上皆提著燈籠,照得御苑恍如白晝。

  墨黑的夜空,焰火上升,綻放一蓬繽紛的花雨,灑落四散。

  皇上威嚴八方,正坐高處,皇后娘娘坐侍在右側,穆妃、燕妃等嬪妃一齊坐在左側。阿哥、格格們均賜坐在前方,滿皇族齊聚一堂,共享天倫之樂。

  笙歌悅耳,舞姬身披羽衣,下曳霓裳,笑靨承睫,步履輕柔,身段撩人,翩然回舞。

  一輪皎潔的明月又圓又大高掛在夜空,繁星點點。

  這是皇上和兒女的團圓夜,而他不是皇室的一份子,有何資格坐在這裡?這不很諷刺嗎?

  他這個假皇子能做多久?他自嘲地冷笑。

  「珍姐姐,我們來玩煙火嘛!」小阿哥們貪玩地拉著珍縭,要求她加入童玩的陣容。

  珍縭也親熱地和弟弟、妹妹們玩耍。

  她和他們才是一家人!

  胤禮落寞地退出御苑,心情不佳地走回承和宮,一個人獨自啃噬這蝕骨的酸楚。

  有一道倩影,趁著大家陶醉於娛樂中,悄悄跟在他後頭。

  寢宮氈樟密遮,燈光暗淡,大部分的宮奴也都在御苑慶祝中秋,室內寂靜無聲。

  胤禮察覺後面的腳步聲,輕雲冉冉,像是個女子。

  「是誰?」他猛一回頭。

  燕妃被他大聲一吼,給嚇了一跳,她囁嚅地道:

  「十六阿哥……是我……我只一時好奇,你怎麼中途離席?人不舒服嗎?」她語氣關懷。

  胤禮心底升上一股暖流,想不到宮廷之中除了珍縭、虞嬤嬤,也有人關心他。

  「燕妃妃娘娘請坐。」

  「別叫我娘娘了,我和你年齡相仿,咱們私底下就以名字互稱吧!我的閨名叫如燕。」她嫣然一笑。

  「這……不妥吧!畢竟你是我皇阿瑪的妃子。」他為難地說。

  「我是指兩人獨處的時候,像現在又沒有宮女、太監在,不會有聽見的。」燕妃纖細的身子貼近他,她的身上散發一種獨特的鈴蘭花香。

  胤禮謹遵禮節,朝後退了一步,心裡暗忖:她這是在做什麼?似乎不符合她妃子的身份。

  燕妃挽起他的手,親暱地倚在他渾厚有力的肩膀,像青禾渴望雨露那樣,渴望有新的愛情,填補她空虛的心靈。

  她的手在他偉岸的胸膛撩撥,得寸進尺地往下移動……

  胤禮全身僵硬,皺起眉頭,無法再容忍她淫蕩狐媚地蠱惑他,用力將她推開。

  「燕妃娘娘不可逾矩!」他當初是錯看她了。

  燕妃漲紅了臉,愛,抹平了尊卑的界線,她竭力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只願能和他春宵一度。

  「胤禮,你不用害怕,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我們可以保持著很好的關係,誰也不知道。」她繼續勾引他,一邊褪落身上的衣裳,露出雪白的香肩,眼神嫵媚挑逗。

  老實說,燕妃的確香澤誘人,但是她是皇阿瑪的妃子,他怎膽敢碰她,何況他心裡只容得下珍縭一人。

  他不為所動地轉身背向她,不敢冒犯褻瀆。

  「你快穿好衣服,否則教人瞧見了,會誤會我們……」胤禮膽戰心驚。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何況這個時候不會有人闖進來的。」她光滑的肌膚貼住他的背,雙手從後面圈住他的腰身,臉上的表情透露著飢渴的訊息。

  「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她這樣挑逗勾引他,就不信他是柳下惠,會坐懷不亂。

  女人的芳香柔軟,席捲他的腦子,他的生理迅速起了變化,她的手隔著他的衫袍,包覆住他的亢奮……

  燕妃神情迷離,春心蕩漾。天啊!這才是她夢寐以求的男人,她恨不得立刻在他強壯的蹂躪中,欲仙欲死!

  胤禮被一個成熟、有過經驗的女人如此調情,羞怒地欲扳開她無禮的手。

  「燕妃娘娘請自重,不要胡來!放開我……」

  一個女人愛男人愛得狂了,就會變得比豬還蠢。她不顧禮儀、身份,緊緊抱住他,一心一意要與他燕好。

  「我不放,胤禮,我愛上你了,愛得好苦,你知道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偷偷摸摸也無所謂。」

  聽她放浪形骸的言詞,他面色惶恐,非常不安。

  「不可以,燕妃你是一時意亂情迷,被慾望蒙蔽了理智,以後你一定會後悔的,有道是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後果的嚴重性,我們都擔不起啊!」

  他好言相勸,她卻歇斯底里地大嚷:「我不管那麼多,反正皇上可以三宮六院,我又為什麼不能和喜歡的男人一夜春宵?」

  「你怎麼變得這麼不可理喻、這麼無恥!」他被激怒了,冷冰冰地道出殘忍的話。

  「你——」他的惡語刺傷了她,她胸口湧上了妃子的自尊。

  忽然間,大殿奔進一個人,燕妃趕緊鬆開手,低頭攏好敞開的衣襟。

  珍縭瞪大美眸,炯炯地盯著他們,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你們……在幹什麼?」

  「珍縭……」胤禮也不知從何說起,結結巴巴地欲開口解釋。

  「我先走了。」燕妃娘娘靦腆離去。

  剩下他們兩人單獨面談,珍縭一股怒氣提上來,叱道:「我說你怎麼不見了?原來是回來承和宮調戲父皇的妃子!」她的心好寒,難道英雄總是難過美人關?

  「我沒有!是她勾引我的。」胤禮臉色發窘,百口莫辯。

  「我才不信,燕妃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她質疑道。雖然她也看見是燕妃從背後抱住他,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也嚇了一大跳。」他自我挪揄。「也許是我長得太英俊了。」

  她瞪了他一眼。「你少往臉上貼金。」

  「是真的!」他伸出手臂擁住她,怕她胡思亂想,只好盡量安撫。「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他的迷湯澆息了她的怒火,她慢慢平下心來,卻仍是焦慮地問:「燕妃她一定很喜歡你,否則她不會那麼膽大妄為,乘機勾引,我看以後她還是不會放棄的,你要小心,不可以陷入她的美人計。」

  燕妃姿色不錯,她必須有所警覺。

  「不會的,我會和她保持距離,嚴詞拒絕她。」他拍胸脯保證。

  想到燕妃那麼不要臉,以一名皇妃的身份,竟敢勾引十六阿哥。

  「我真想稟明皇阿瑪,教皇阿瑪休了她,撤銷她妃子的頭銜,罷絀出宮。」

  「千萬不可,否則皇上誤會了,連我也有事。」他趕緊阻止。

  「我知道啦!所以我才不說,但是……真氣人!」她體貼地為他槌背推拿,讓他放鬆地閉上眼睛……

  燕妃狼狽地奔回瀟湘閣,惱羞成怒地攬鏡自憐、鏡中的她依然鳳眼勾魂、丹唇誘人、體態婀娜。

  為什麼胤禮不肯和她一夜風流?她紆尊降貴,放下身份和自尊,厚顏地主動獻身,他竟然回絕她!

  會是她自作多情嗎?一向以美貌傲人的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就不相信他對她沒有一點點動心、一絲絲愛意,他應該是礙於禮教,不敢接受她。

  倘若不是十七格格這死丫頭,闖進來破壞了她的好事,胤禮現在一定和她濃情蜜意地耳鬢廝磨。

  她對珍縭恨得牙癢癢的,但也怕她把事情洩露出去。

  「這個臭丫頭,我非得教皇上趕緊把她嫁出宮去!」燕妃陰險地算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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