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過結婚會是這麼累人的一件事。商芷欣疲憊地靠坐在新房的長沙發椅上;而她的伴娘--楚意涵,則臭著一張粉臉,從更衣室取出一襲紅色的復古式旗袍,踱到沙發前。
「喔!還要換啊!不行,我累壞了。」酸痛的雙腿和幾乎笑僵的臉龐,促使商芷欣忍不住大聲抗議。酒席開幾百桌,她單僅是象徵性地走一圈,就大感吃不消;更誇張的是--林家竟有跪長輩的風俗。媽呀!儘管有厚蒲團墊底,她的膝蓋仍是跪得黑青瘀血兼無力地直發抖。若非林進安和楚意涵一左一右拉著她,恐怕當場她就跪得直不起身。好不容易才回到新房,她絕不這麼快就出去承受那非人的折磨,絕不!
「喂!這句話該我說才對,你抱怨個什麼勁?別忘了你可是新娘,什麼事都不用自己做,一切有人幫你打點;而你不過是走些路,了不起就跪那二十幾個老頭。我呢?非但要陪你走路,還得拿那個重得要命的墊子,還要幫你換穿衣服。這些也就算了,我居然還要忍受那傢伙對我的性騷擾,這算什麼?」楚意涵不說不氣,愈說就愈火大,到最後氣得連手中的旗袍都忘形地充作洩恨的工具,而被狠狠地拉扯。
「啊!我的旗袍……」商芷欣要搶已來不及。可憐的旗袍已成一團,難以見人……而她……天可憐見,她可不敢有任何怨言,除非她不想活了。反正她的新禮服還多著,不差這一套。
「姨?呀!我這是……該死!我再去拿一套。」商芷欣的驚呼霎時令楚意涵清醒過來,待發現手中的旗袍因她的洩憤已慘不忍睹地皺成變形,她慌忙回更衣室拿出另一套粉紅色的復古旗袍。
「怎麼又是旗袍?我想穿--」一看見楚意涵手中的旗袍,商芷欣忍不住又有話要說。除了最早婚禮時所穿的白紗禮服,席間她所換穿的禮服全都是旗袍、旗袍、旗袍!地想要穿西式禮服呀!
「這是你親愛的老公吩咐的,你有什麼話請自己跟他說,OK?好了,別浪費時間,趕緊穿上這套去送客人吧!」楚意涵沒好氣地截斷商芷欣的微辭。
一整天下來,她的疲倦亦不亞於商芷欣,但看見好友如願嫁給心愛的人,她的疲倦便算值得欣慰;可她的心情卻處於極度惡劣之中,因為她萬萬沒想到,林進安的伴郎居然會是宋書航!
打從兩個星期前認識他後,豈料竟是她惡夢的開始……每天一早,鮮花、卡片、巧克力就接二連三地送到她的辦公室。當時,不可否認地,身為女性虛榮的那一面,令她感受到空前絕後的喜悅;但下班時見到他,原本想看在鮮花的面子上,原諒他先前的無禮、傲慢與自大,結果他第一句話就粉碎了她的原諒。哼!她楚意涵豈是數十朵鮮花就能被人泡上的女人?這殺千刀的臭男人,也未免太自以為是又自鳴得意,她呸!
「感謝老天,終於要送客人了。」商芷欣聞言,欣慰地強打起精神,並非常合作地讓楚意涵為她換穿衣物。事實上,她原本想叫服裝師來協助她,但不知怎地,她又作罷;此刻,看見略有倦容的楚意涵,她頓覺罪惡深重。唉!她真是太不懂事了。楚意涵對她真是好得沒話說,而地則一直默默承受楚意涵的好,而未曾相等待之,莫怪林進安說她擁有一個好朋友;對楚意涵的好,她卻從未報答過。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為楚意涵做點事以回饋她的好,可她該如何做呢?印象所及,楚意涵似乎從未有求助於人的時候,反倒是她……想來真是汗顏哪!
「是該感謝老天,我終於可以擺脫他了。」楚意涵亦有同感地讚道。若非礙於伴娘的身份,宋書航如何能三不五時光明正大地頂著伴郎的頭銜,趁機對她上下其手--揩油。當然,她沒讓他吃到一塊「嫩豆腐」,不過一邊忙著分內之事,一邊還要提防小手兼壓抑火氣,她的忍耐已瀕臨失控的邊緣。哼!臭男人!銀彈攻勢沒效,就使出這等下九流的作法,枉費那一張還算俊逸的臉皮。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
「他?意涵,你說的『他』是誰?」瞧楚意涵一副脫離苦海的模樣,商芷欣這才覺得事有蹊蹺,同時也深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自責。從現在開始,一切都不同了,她決定要盡其可能地來注意楚意涵週遭的人事物;畢竟林進安父子,是她得先全心全意投注心力的目標。為了得到林進安的心,她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總而言之,她會更加借地去關心那些關心她的人。
「還不就是那個宋書航嘛!一副賊眉鼠眼……哼!讓人看了渾身都不舒服起來。」楚意涵邊整理著商芷欣略紊亂的儀容,邊冒火地批評。沒辦法,實在是積怨太久,令她只要一提到他,就恨不得將之挫骨揚灰,以消心頭之怒。所以,這人身攻擊,只能算是小case。
「宋書航?你是說那個伴郎?」商芷欣相當懷疑地問道,以確定自己並沒有弄錯對象。
「除了他還有誰會這麼不要臉?哼!大色狼!不,應該是大豬哥才對!」楚意涵咬牙切齒地罵道。
「不會吧?他哪有賊眉鼠眼?他滿英俊的,你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商芷欣壓根不相信地反駁。雖說婚禮的整個過程,她的目光均集中在林進安身上,但帥哥伴郎她仍是有分一點目光投射在他身上。賊眉鼠眼?宋書航豈是那副德性?所以應該是楚意涵認錯人了吧!
「他化成灰我都認得!芷欣,你別被他偽善的臉孔給騙了!我告訴你,我看透他了。哼!他骨子裡那點心思逃得過我的法眼嗎?門都沒有!想泡我?下輩子再來吧!」楚意涵滿臉不屑兼忿忿不平地發表聲明。
「什麼!?原來他想追你呀?意涵,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呢?」商芷欣驚訝又略帶埋怨地望著楚意涵。這麼重要的訊息,她竟毫不知情,這像話嗎?畢竟她的戀幕一發現,她就毫無保留地告訴楚意涵,而她……
「我早跟你說什麼?我又不喜歡他。你知道嗎?這傢伙是個瘋子、無賴、卒仔,我楚意涵會喜歡他?哈!除非天塌下來。」楚意涵嗤之以鼻地再度聲明。她恨不得離他愈遠愈好,可偏偏他卻像橡皮糖,黏得她死緊。哼!真是陰魂不散。
「他是瘋子、無賴、卒仔?怎麼會?他可是林盛船運總公司的業務經理,地位僅次於總裁,而且他的談吐、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市井無賴?意涵,你會不會是誤會了?」商芷欣微蹙眉地替宋書航辯解。
雖然她到今天才認識他,但直覺告訴她,他絕非楚意涵口中的下三濫之輩,畢竟他是林進安的好友兼部屬。俗話說的好:「興味相同才會成為好朋友」,所以她深信,他的晶性操守絕不遜於林進安,一定也是一個有擔當、負責任的好男人。嗯!她乾脆幫他們牽線。不過,她得先探清宋書航的真正為人,否則豈非害了楚意涵?當然,楚意涵的態度無疑也是一大挑戰。
「誤會?我會誤會他?芷欣,你該不會是被那痞子給洗腦了?還是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你說!不然你為什麼一直幫他說話?」楚意涵不屑地反問著一臉古怪神情的商芷欣。霎時,心中警鈴轟然大作。奇怪?打從她提到宋書航,商芷欣就極力維護並幫他說好話,莫非……
「冤枉哪!我今天才認識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我連一句話都沒機會跟他說,他要怎麼替我洗腦或給我什麼好處?我只是就事論事,針對他給我的感覺,說出我的看法而已。」商芷欣大聲疾呼。哪按呢?她還沒幫忙,就已先引起楚意涵極大的反彈,還真是羊肉沒吃著,倒惹了一身腥!由此可見,楚意涵對宋書航有多深惡痛絕;而據她對楚意涵的瞭解,那個宋書航一定是做了什麼事,否則楚意涵應不至於會對他如此super感冒。她必須去找他問個明白,好對症下藥,否則這紅線能牽得起來嗎?
「是這樣嗎?」楚意涵仍然相當懷疑。這兩個星期以來,她已受夠他的死纏爛打。話說回來,幼兒園放學的時間,他應該還在上班,為何他能天天準時無誤、風雨無阻地來樂兒幼兒園糾纏她?
「我可以對天發誓!」商芷欣頗沮喪地聲明。朋友做成這樣還真悲哀,不過她倒更確定了一件事--楚意涵在乎宋書航的程度相當深。倘若宋書航真如焚意涵所言是個痞子,根據她以往的態度,她大都懶得去理會,結果這回她卻是火冒三丈加暴跳如雷。這意謂著什麼?楚意涵該不會是口是心非吧?
「唉!算了,別提那個痞子,我們還是快出去吧!」楚意涵無奈地歎口氣。話題淨繞著宋書航打轉,使她的心情更加惡劣;但今天是商芷欣大喜的日子,況且又已接近尾聲,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失了身份。反正要找他算帳多得是時間,無須急於一時。
「可是……」商芷欣不太想這麼快就結束這個話題,畢竟楚意涵說得愈多,她就愈能分析她的內心深處。
「叩叩」一陣急速的敲門聲,房內兩人尚未來得及有所反應,房門外已響起林非凡童稚的嗓音。
「媽咪、楚老師,你們快開門哪!爸爸喝醉了!媽咪……」
「什麼!?淮安喝醉了?」商芷欣頓時心急如焚地衝到大門,並火速打開房門;速度之快,令楚意涵不禁為之咋舌。這就是剛剛還累癱在沙發上的商芷欣嗎?更別提她身上還穿著讓女子行動優雅,卻不甚自由的旗袍,而這恐怕就是愛情偉大的力量吧!
「嫂子,真不好意思,敬酒的人實在太多了。」宋書航和林家的管家金伯,一左一右攙扶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林進安,將之放置在新房中央那柔軟的席夢思大床上後,宋書航不禁愧疚地說。新婚之夜,新郎就喝掛了,他這個伴郎可謂是「擋酒不力」。但天可明鑒,他已經很努力地代喝,可一口難敵眾口,擋得了前面,顧不了後面。說真格的,他也快掛了!若非林進安搶先一步,恐怕當時就是他被別人給抬出去。
「請別這麼說,你好像也喝了不少,真是難為你了!」商芷欣忙回道。瞧宋書航滿臉通紅又酒氣沖天,還沒掛掉委實功力深厚;反觀躺在大床上的林進安,一張俊臉和關公相比擬,就連林非凡也小臉醺紅……咦?林非凡的臉居然也紅通通,難道他也喝了酒不成?
「你是該不好意思,沒本事擋酒還敢當伴郎。嘖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新郎比伴郎先喝醉。」楚意涵冷笑地趁機挖苦一番。反正在場的沒有一個是外人,所以不怕伴郎和伴娘吵嘴的消息會洩漏出去。
「意涵……」商芷欣大驚失色地低呼一聲,卻已無力阻止楚意涵的開火。唉!從未想過,她的新房居然會成為好友的戰場!
「說的也是。既然如此,金伯、非凡,我們先離開新房,進安需要安靜地休息。」宋書航不以為忤地說。楚意涵的發火早在他意料之中,不過對於她能忍耐到此刻才噴火,內心實是相當佩服。當然,這更證明他的眼光沒錯,她果然是個識大體的女孩;雖然個性易怒、暴躁,卻也善良、聰明。嗯,他真是愈來愈「呷意她」啦!
「喂!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林進安需要安靜地休息誰不知道?有話就直說,拐彎抹角地罵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楚意涵聞言,頓時臉色一沉地批評。安靜?這傢伙分明是在暗諷她非常聒噪。她剛剛的說話聲確實是稍微大聲了一點,但還不至於會吵到醉成一團爛泥的林進安吧?所以,他這話分明是衝著她來,存心要讓她難看。哼!俗話說的好:「輸人不輸陣,輸陣難看面」。她跟他卯上了!反正都已撕破臉,她豁出去啦!此刻她一定要討回這兩個星期來所積壓的怒火。
「楚老師,你別生氣啦!航叔叔他……」林非凡焦急地欲衝到楚意涵身邊,幫宋書航說情;孰料,金伯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新房大門外走去。「金伯伯!金伯伯……」林非凡不解又無法掙開地叫著。
「你又誤會我了。不過,你若有什麼不滿,還是先等我把客人送走再說吧!嫂子,進安就麻煩你照顧了。」望著被金伯帶走的林非凡,宋書航苦笑著一聳肩,然後轉身也走出新房。這兩星期來的追求,他碰的釘子是一天比一天長,不過他可從未萌生退意。當然,沮喪、氣餒是免不了,但卻更堅定他的心意,畢竟他從未對一個女孩有像她如此強烈的渴望;而林進安的再度結婚,亦提醒了他已不再年輕。瞧,好友的兒子都已六歲,他呢?光棍一個。所以無論楚意涵有多難搞定,他都絕不放手。
「喂!你給我站住!喂……可惡!」看著宋書航朝大門走去,楚意涵仍舊冒火的心豈肯任他從容離去?但見他置若罔聞,她不禁詛咒一聲,就拔腿追上前去;而在衝出大門時,不忘體貼地關上房門。
因著前車之鑒,商芷欣不敢發表意見,只是無奈地望著仍在氣頭上的楚意涵奪門而出。她不禁深深替宋書航擔心起來……從剛剛的情景看來,這宋書航的人品實是不差,反倒是楚意涵……唉!話說回來,她還是先擔心自己吧!長這麼大,她可從未照顧過一個喝醉酒的人,她該如何照顧他?將困惑的視線移向大床上的林進安,商芷欣緩緩跟向大床。既然他醉癱了,她就先替他寬衣吧!
一決定目標,商芷欣立刻伸出雙手,欲替林進安褪去西裝,結果手一觸及西裝外套上的鈕扣,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即毫無預警地將她攔腰抱起。但只「啊」的一聲,她整個人已被林進安給壓在身下。
「你不是喝醉了嗎?」驚魂未定的商芷欣,一迎上林進安那雙毫無醉意、卻帶點不懷好意的眼眸,不禁納悶地問道。他明明是被宋書航和金伯給扶進來的,現在竟生龍活虎地把她給壓住,而且唇邊那一抹笑容,邪惡又曖昧得令她不容錯視它的含意,他難道想……
「喝醉?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怎能喝醉?」林進安輕笑著反問。瞧她倏然嫣紅的臉龐,想必她已明白他的目的。天可憐見,為了籌備這婚禮、喜宴與蜜月假期,將近二十天的日子裡,他天天是忙到三更半夜。而以往的紅粉知己一聽到他結婚的消息,大抵都識趣地和他Say gOOd bye;不過萬萬沒想到,她們竟聯手在婚禮上來灌他酒,所以他才不得不裝醉,否則……下場還用說嗎?
「但是--」
「我若不裝醉,今夜怎麼伺候你?」林進安邪邪地截斷商芷欣的話。溫香軟玉在懷,再加上酒精的催化作用,他那話兒早已蠢蠢欲動,只待時機一到,就要揭竿而起。
「你……啊!不行,人家還沒卸妝。」林進安大膽的「性」暗示,使得商芷欣的臉掀起一陣火辣辣的滾燙。儘管已非處女,但有關男女之間的事,她仍然是非常保守。尤其是他的臉愈俯愈低,就要兩眼相貼……商芷欣頓覺心慌意亂地側過臉,並忙不迭地尋個理由以拖延一丁點時間,好作心理準備。
「卸妝……OK,我們一起來卸『裝』吧!」林進安略抬起頭,注視著正鬆了一口氣,並準備逃離他身下的商芷欣,開始動手脫掉她的旗袍。
「呀!你在做什麼?你不是要讓我去卸妝嗎?為什麼脫我的衣服?」商芷欣驚詫地瞪著林進安。只見他熟練又俐落地脫掉她身上的旗袍,不到十秒鐘的工夫,就連她最貼身的內衣亦毫髮無傷地被扔至大床下的長毛地毯上;動作之快,簡直令她歎為觀止!
「你不是要卸『裝』嗎?我已經幫你卸得一乾二淨,喏,換你了。」他佯裝不解地揪著她,可在瞟貝那雪白的赤裸嬌軀後,呼吸頓時急促起來,而下腹亦亢奮地欲鬧起革命。
「不是,我……」敢情他的「卸裝」和她的「卸妝」完全是兩碼子事?商芷欣哭笑不得地準備說。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別再說了。」林進安猴急地迅速脫光身上的衣物,且不容分說地低頭吞沒那有話要說的紅唇,一解積壓多日的欲流。沒辦法,誰叫他是正值壯年的男人,更何況今夜還是他的大喜之日,所以如何增產報國才是當務之急,有什麼話就等明天再說吧!
刺眼的陽光斜照射進新房,襯得室內一片光明。感受到些微熱意,林進安緩緩睜開惺忪的眼眸,伸臂往商芷欣抱去,孰料竟抱了一個空!他這才完全清醒過來,並彈坐起身地四處張望;可視線所到之處,均明顯地暗示新房內唯有他一人獨處。冷清的氛圍令他下意識地翻身下床,往浴室與更衣室步去,待發現商芷欣並未在此之中,一股莫名的失落感霍然湧上心頭。當他發現自己居然因商芷欣不在房中而情緒低落,霎時全身一怔,納悶地踱到浴室裡並迅速地梳洗,而思緒仍繞著商芷欣打轉……
昨夜,說實在的,若非連日來的睡眠不足再加上酒精的後作力,他不至於在雲雨一番後就因體力不支而昏睡過去。新婚第一天就睡得像只死豬,連自己的妻子去了何處也「莫宰羊」。嘖!這像話嗎?
懊惱地穿上居家服,林進安大步走出更衣室,往房門踱去。這商芷欣究竟去了哪裡?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她的膽子倒挺大的!話說回來,林家的新夫人獨自離開新房,為何金伯沒來通知他?奇怪……林進安納悶地打開房門,一走出房門,遠遠就看見金伯正緩緩拾階而上,朝他走來。
「主人,您起來了。」金伯一望見站在三樓走道旁的林進安,即恭敬地叫道。樓中樓式的房屋設計,使得兩人均毫無阻礙地看見對方。
「都日上三竿了,我能不起來嗎?」林進安沉著聲,拾階而下。環目四顧,整棟林宅竟安靜得嚇人!這番景象令他不禁費解地皺起眉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負責打掃的傭人是一個也不見;在他的新婚第一天,如此清冷的氣氛簡直像在觸他楣頭似的,林進安凌厲的目光霍然望向金伯。他在搞什麼?
「主人,傭人今天全部放假一天。」金伯緩緩說明。林進安可是他從小看到大,所以他那駭人的眸光對他根本起不了啥作用。
「放假?誰准他們全部放假的?」林進安一呆!他這個當家主人壓根沒有下命令,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放觀林家,也唯有金伯有這個權力;但金伯會事先告知他,而不是任他發現一點端倪才來報告……難道是商芷欣?但,可能嗎?
「是夫人。」金伯仍是不急不緩地回答。
「芷欣!」林進安已無太大的驚訝,可令他不解的是金伯平靜的態度。在林家做了近四十多年的管家,金伯一向是盡忠職守;舉凡他交代的話,金伯絕無一絲違背,且會盡善盡美地去完成。如今,商芷欣未經他許可就放了全部傭人一天假,這倒不令他生氣,因為不知者無罪,但金伯豈會不知?而金伯非但沒有阻止她,連通知他一聲也無,這意謂著什麼?
「好吧!那傭人全都放假了,今天誰來煮飯呢?」假放都放了,他已無力挽回,但民生問題總得先解決。此刻,他的五臟廟正因昨夜的運動而群起革命,畢竟喜宴中他幾乎是以酒品果腹呀!可據他所知,金伯十項全能,就是不會煮飯。唉!沒想到睡遲的代價竟是餓肚子。
「夫人已經煮好午膳,正等您起床一道享用。」金伯緩緩道。事實上,林進安會睡得如此沉實出他意料之外,而對於商芷欣自作主張地放傭人一天假的事,則令他大為讚賞這個新夫人的仁慈。昨夜那數百桌的喜宴,雖有外燴公司的人員幫忙,但林宅傭人仍是個個忙得人仰馬翻,更別提婚禮前的準備工作。唉!實在太累了!尤其是昨夜整理善後搞到近大半夜,今天還得起個大早幹活。傭人們不是鐵打的,但主人新婚期間又不宜放假,幸好商芷欣解決了他的痛苦。有這樣一位體恤下人的夫人,相信是主人的福氣,所以,他怎麼可能會去通知林進安?
「芷欣?她會煮飯?」林進安大吃一驚地問道。一個富家女居然會洗手做羹湯!話說回來,她都能去樂兒幼兒園當老師,這煮飯似乎也不足為奇;雖然這年頭會煮飯的年輕小姐原就是一項驚奇。
「是的,夫人的手藝,足可媲美五星級大飯店的師傅哦!」金伯讚美道。
「看來,你對她是很滿意嘍?」林進安微微一笑。金伯的讚美代表著「肯定」,在傭人全部放假而金伯未通知他時,他就該明瞭。唉!沒想到才半天的光景,他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的心,已被商芷欣給擄獲。嗯!看來他睡遲的代價實是不小,不過倒是美事一樁。
「到目前為止,夫人的表現是可圈可點,讓我無法不對她滿意。」金伯領首著據實以告。單是商芷欣能起個大早這點,就相當令他佩服;之後露的一手好廚藝,更是令他大為折服。一個富家千金能做到這個地步,她的努力值得肯定,因為這些事根本無須勞她之手,林家有的是傭人。而提到傭人.新婚第一天就讓他們因這些日子來的辛苦而全體放假,這足以顯示她的體貼、細心與善良。像這樣一個好夫人,他能不滿意嗎?事實上,他非常替林進安高興,他娶了一個好夫人、好太太,甚至是一個好母親。
「那目前……怎麼?你還在觀察她?」林進安錯愕地問道。當他走到一樓,一股食物的芳香漸漸飄進他的鼻中,立刻引起五臟廟一陣「咕嚕、咕嚕」的呼應之聲。天啊!聞到食物的香味,他才明白自己有多餓。當下,林進安的雙腳很自動地加速往餐廳走去。
「不,主人,已經沒有必要再觀察夫人,她的確是個優秀的女孩,莫怪主人為她如此著迷。主人,您真是好眼光!」金伯緩緩點頭讚道。原先他還對林進安這場閃電結婚而深感不安,如今事實證明他的不安是多餘的,畢竟前夫人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只可惜紅顏薄命,令人惋惜呀!
「等等,你說我為她著迷?金伯,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林進安猛然停住前進的身體,頗感興味地問道。著迷?他都尚未愛上商芷欣,何來「著迷」一辭?
「難道不是嗎?」金伯狐疑地端詳著林進安興味盎然的臉。曾揚言今生不再婚娶的人,若非瘋狂地深愛著對方,這閃電結婚因何而來?所以林進安不是為商芷欣著迷那是什麼?答案明顯得何來疑問。
「當然不是。不過你要這麼認為也無妨,反正她已經是我合法的妻子,以後或許我會為她著迷也說不定。」林進安聳一聳肩,不想再多作解釋。「對了,非凡呢?」
「凡少爺在餐廳。」金伯略一挑眉,但仍恭敬地回答。
「他早上都做了些什麼?」林進安邁開腳步問道。提到餐廳,他的肚子又餓得大聲抗議,此刻他恨不得背上能生一對翅膀,好讓他迅速抵達餐廳。唉!話說回來,當初林宅重新裝潢,他為何會突發奇想地將餐廳挪到房屋前翼的最右邊呢?
「夫人陪他做功課,又玩了一會。」金伯簡單地報告。
「哦!他倒好。」林進安無奈地輕聲低語。這樁婚姻的另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林非凡想要一個母親,而這個母親人選也如他所希望的一樣。唉!世事實難預料,原以為今生他不可能再結婚,沒想到……
「什麼?主人,麻煩您說大聲一點,我沒聽清楚。」金伯困惑地發問。要做一個稱職的管家,就得明白主人的需要,但見林進安嘴唇一張一合,他壓根不解他在說啥。唉!畢竟人老了,耳朵也不行了,想當年……哈!這細小如蚊的聲音哪逃得過他的法耳。
「我肚子餓了。」林進安無奈地邊說邊走進餐廳,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只見商芷欣端著一鍋湯至餐桌上,而林非凡在旁拿著數只飯碗亦放置在餐桌上,好一幅溫馨感人的天倫畫面!瞬間一股奇異又古怪的情緒,狠狠地緊揪住他的心。他頓覺呼吸一窒,眼眶亦有微熱的感覺;而這微熱的感覺,霎時令他大吃一驚。哪按呢?不過是一幅畫面,他竟有潸然落淚的感動,這……
「爸,你起床了啊!媽咪煮了好多好多的東西,我也有幫忙哦!」林非凡放好飯碗,抬頭看見林進安和金伯站在餐廳入口處,不禁欣喜地招手叫道。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進廚房,且全程參與商芷欣整個做菜的過程。看著種類不同的蔬菜、肉類及海鮮分別烹煮成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感覺真是棒透了!當然,口水也流了不少。
「你有幫忙?嘖嘖!非凡,我有沒有聽錯啊?」林進安忙鎮定心神走向餐桌,而擺放在餐桌上的食物,當場令他眼睛為之一亮!姑且不論味道,單看這顏色與菜香味就夠令人食指大動,而他早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進安,你肚子餓了吧?金伯,這裡沒外人,請你也一道吃飯好嗎?」端著盛好的飯,商芷欣邊放置在餐桌上,邊招呼著說。
「夫人,我--」對於商芷欣的招呼,金伯可有話要說。
「金伯,芷欣都這麼說了,你就別見外;反正傭人全都放假,你可別耽誤我吃飯哦!」林進安打斷金伯的話,並趕緊在座位上坐好,享受著商芷欣的伺候。此刻,他竟有種溫暖的感受……奇怪?平日他亦有傭人服侍,卻怎麼從未有過此刻的感受?
「是呀!金伯伯,你就跟我們一起吃嘛!我快餓死了。」林非凡亦撒嬌地加入遊說陣容。
「不,我……」主僕有別,金伯堅持原則地準備婉拒。
「金伯,這是命令!」林進安正色道。再這麼拖拖拉拉下去,他何時才能吃飯?
「是的,主人、夫人、凡少爺。」金伯二話不說地拉開椅子並回道。服從命令是他工作的基本原則,再說他們有三口,而自己只有一口,所以嘍!他還能說什麼?
「吃吧!飯菜涼了就不好吃。」商芷欣微笑著催促道:「對了!進安,早上我是……」
「吃吧!飯菜涼了就不好吃。」林進安將來起的一口飯無奈地放回碗中後才回答。唉!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想趕緊吃飯似乎都無法如願。天可憐見,他真的真的Very Very餓啦!
「但是我……」
「芷欣,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況且你是林家的女主人,你有權力這麼做。」林進安二度夾起的一口飯,又僵直地停頓在半空中。眼看小傢伙和金伯正滿足地大咬美食,他簡直郁卒到了極點!
「進安,你不怪我自作主張嗎?」商芷欣仍相當擔心。事實上,一宣佈完放傭人一天假的事,她的心就一直處於忐忑不安。
「怎麼會?」林進安痛苦地望著遲遲無法入口的米飯,卻又不得不強擠出一絲笑容。看來,不把這「放假」的問題給解決掉,他就別想順遂地吃一頓飯。
「進安,你真好,能嫁給你,我真的好幸福喔!進安,我一定會努力去做好林家的女主人,好讓你愛……」商芷欣感動得無以名狀,忘形地伸手手。當她赫然發覺兩雙偷瞄的眼眸和高高豎起的耳朵時,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紅彩。My GOd!羞死人!她居然在老人家和小孩子的面前,做出限制級的舉動。
「芷欣,我期待你的表現,好好努力吧!現在趕快吃飯,嗯?」林進安愛憐地拍拍商芷欣的手。她那紅通通的粉臉實在可愛,而那率真的言語更令他的心為之悸動。雖仍理不清心中的真實感受,但不可否認,他的心已非昨日。幸福?但願他真的能如她所言地讓她一直幸福下去……
我會努力的,商芷欣堅定地在心中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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