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黑夜,魚機遁入皇宮內察看地形。
由於後天的大會,層層的城牆內安置了許多守衛,慎防盜賊,這次夜探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找尋那狗皇帝的寢宮在哪兒。
魚機還是違背了公主的吩咐。理智與內心在交戰著,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讓她傷到分亳。
最後,還是由他除去狗皇帝這辦法最好,所以他趁著大家都睡了,溜出帳篷。
皇宮內的迴廊、走道迂迴難繞,好幾次都差點碰上巡邏的元兵。
「到底是在哪兒?」魚機考慮著要不要找個人來問問。
一隊巡邏兵正朝著他過來,魚機跳上懸樑靜待他們離去。
「聽說可汗現在正在東邊的書房內。」
「是呀!」
「那我們需不需要到那兒去巡巡?」
「不用,可汗撤走了庭前的衛兵,吩咐所有人別去叨擾他。」
巡邏兵一離去,他馬上跳下。
東邊書房?魚機朝著東邊走,果然瞧見一座紅色的尖塔,最上面那層還亮著燈光。
他翻身躍上塔頂,潛進窗台。
屋裡一藍一黃,兩個男人背著他正在交談,看不清那兩人的長相,也無法猜出誰是那狗皇帝。
他從胸口掏出兩枚流星飛鏢,瞄準裡頭的人。
咻!飛鏢筆直地朝他們射去,黃衣人似乎發現蹊蹺,彈跳了起來,推開藍衣人,一枚射了個空,另一枚則擦過藍衣人的耳朵。
「什麼人?」裡頭傳出了聲音。
魚機見事跡敗露,當即跳下尖塔,縱身飛出皇宮。
「唉喲,好疼呀!」術赤的左手臂受了擦傷,他跌在地上呻吟著,看見可汗要追出去,連聲喝住。「可汗,你千萬別衝動呀!」
「你在這兒等我。」
鐵烈追著刺客出去,那人的身手不錯,但是對皇宮裡的地形卻不甚熟悉,一下子就發現他的蹤跡,刺客正欲向城牆外逃逸。
追趕中,他折下數片樹葉,然後射向刺客身體。
魚機左手臂被射中時停頓了一秒,又立刻翻出城牆,他若停下來,就會牽連到公主他們。
這個人好敏捷的身手,鐵烈以為能把他射落的,沒想到只是傷了他,等他趕到牆外,那個人已經逃逸無蹤了。
他逃得過一時,卻不能躲得了永遠。鐵烈轉身走回皇宮。
他離開之後,牆下的樹叢娑娑地動了一下,兩個人影從裡頭遁出。
「公——」
「先回帳篷。」
執寧帶著魚機回到大帳篷,沉著臉,拿出白巾綁住他臂上的傷口。
「公主。」
「為什麼要貿然去行刺?我不是吩咐過你不要妄自行動,你把我的話當成什麼了!這次是你幸運只傷了手臂還能回來,萬一你被抓了或者傷得更重,那時候怎麼辦?」
「屬下該死。」
「你是該死,你不知道你要是有了什麼,我會多難過。」她不能再忍受失去親人的那種悲傷。
「公主……」
「回去休息吧,下次別再做這種傻事。」她討厭這情形一再的重演、一再的重複。
「對不起。」
「我已經厭倦了你老是任意而為之後才說對不起,魚機,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好是壞,你別老是把我保護在你的羽翼下好嗎?」
「我知道了。」
魚機總是認為自己的想法才是對的,所以他一味的認定他給公主的就是最好的選擇,沒想到她原來是這麼討厭他做的決定。
執寧一下子忍無可忍,把話通通發洩出來,可是說完,她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而魚機落寞的表情像利刃割著她的心。
「魚機——」
背著公主,他停了下來。
「我只是氣瘋了,一想到你可能會出事,所以才……」
「這事是我的不對,公主你不必解釋。」
走出圓帳,魚機打從心裡發出冷顫,他覺得,好像就要失去公主,她就要從他的羽翼下飛走。
咚!咚!咚!
響徹雲霄的大鑼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出了帳篷,在身著紅袍的引路人帶領下到達暨定的位子,大家七嘴八舌地聚集在草地上,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瞧瞧身邊的人有幾分重量,待會兒的比試有多少勝算。
執寧他們的位子被排在後頭的倒數幾位,前頭龐大的人海擋住了他們大部分的視野。
遠遠地,聽著渺小的聲音傳到後頭。
「歡迎各位嘉賓光臨大都,這次舉辦選妻大會將以武技來一決勝負,可汗將在前三名中挑選皇后以及妃子。大會的規則禁止使用任何不當的手法使對手落敗,若被大會查知,將永遠逐出大都,現在,我們將請各氏族的公主到前頭晉見可汗。」
草地上,紅色亞麻布搭成的大帳篷內坐著大家爭相晉見的可汗,帳外,走道上鋪置了一條深紅色的絲絨地毯,數十名的衛兵排列在地毯兩旁,而所有上前晉見可汗的公主將順著紅毯到達他的面前。
隊伍陸續地前進,執寧這夥人心跳得厲害,到了紅毯的開端,只有公主被允許上前。
她鎮靜地往前走,距離太遠,而且可汗又是坐在帳內,所以必須到達帳前,才能瞧見他的容貌。
一直到了帳前,她都是低著頭的。
「諾娃凱族公主上前叩安。」一邊的大臣這麼對著她示意。
「是。」執寧走上前,跪在雪白的貂皮上。「叩見可汗。」
「抬起頭來。」
好熟悉的聲音?誰知,一抬眼,竟是「他」!
那個坐在虎皮大位上的男人,是這兒受萬人敬仰的可汗,也是那天在溪邊被她海噱了一頓的傢伙。
喉嚨好像梗了一顆大石子,怔怔得無法出聲。
「嘿嘿!來人呀,將她關入大牢裡。」鐵烈要看的,就是她這副踢到鐵板的樣子。
「可汗?」
會場一時嘩聲四起,怎麼頭一天就有人要被關進大牢裡?可汗下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命令,帳裡帳外數十雙的眼睛都沒看到公主犯了什麼錯?
「快快快!把她帶下去,連同跟著她來的那些士兵也一起抓了。」術赤在一邊催促著。
接下來,仍不斷有人上前,而鐵烈一整個心思全放在牢裡那凶婆娘身上,他迫不及待想去對她冷嘲熱諷一番,等她見了他,鐵定會低聲下氣地祈求他放了他們,到時,他就極盡諷刺的去羞辱她,洗盡前恥。哈哈哈!
「可汗?可汗?」
術赤小心地推著他,低聲喊道。
「什麼事?」他想得太開心,一個人在冥想中露出笑容。
「全數七十六位公主已經清點完畢。」
「哦!」鐵烈站起來打算離開。
「等等,可汗你要去哪兒?」
「幹麼?不是已經好了?」
「你還要敲鑼正式宣佈大會開始。」這項任務是很重要的,千萬不可疏忽了。
「這種小事交給你去辦就好了。」
「不行啦!這個規矩是歷代可汗傳下來的,一定要由可汗你親自敲鑼。」術赤將他推到了銅鑼面前,交給他一隻木槌。「當太陽升至正中央的時候,你才能敲響這鑼,如此大會才會順順利利的進行。」
煩死了,哪來這麼多規矩,鐵烈不耐煩地看著太陽,還有數十分鐘才會升至中央,他才沒那個心情耗在這兒。
他舉起木槌趁著術赤分心,敲響了銅鑼。
「可汗你——」
「少廢話,還不快去做事。」
「是。」他愁著臉對著草地上的眾人說道:「大會開始。」
漆黑的大牢裡,熊熊的火焰燃燒著火把。
執寧被獨自關在一間牢房裡,她愁眉不展地在裡頭走來走去,這下子,真的是玩完了,那個被她罵得狗血淋頭的男人居然會是可汗,難怪他那時不跟她計較,因為今天他能徹底加倍的把她羞辱回來。
可惡!誰不讓她遇見,偏偏遇著了他;惹怒了他,她所有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她蹲了下來,其他人被帶到裡頭的大牢房裡,也找不到人商量辦法,現在可怎麼辦呢?
愁得在地上畫著圈圈,一雙虎皮大靴步入眼簾,執寧猛然站起身。「是你!」
看看這個人笑得多麼燦爛,最好笑死算了!她氣唬唬地在心裡罵著。
「見了我,你還不跪下。」鐵烈高高在上地責問她。
「可汗。」跪!最好跪死你。
「哼!你終於也落到我手裡了。」他現在可有本錢夠他得意洋洋。
「可汗請恕罪。」
「從來沒有人敢對我不敬,那天你居然那麼羞辱我。」
「是我錯了,請原諒我。」
「要我原諒你,好,就看你怎麼求我。」
執寧相信就算是她跪下來求饒,這個冷酷的男人也不會放了她,但是此刻若不聽從他,只怕他會更加狂怒。
「冒犯可汗,罪該萬死,小女子愚昧,還請可汗仁慈放了我,我當竭盡心力伺候您。」
「伺候我?你以為你認了錯、道了歉,我就會放了你,好讓你繼續來參加比試,像你這種蛇蠍女人我是避之唯恐不及。」
「可汗……」
「你那時候不是挺高傲的嗎?現在要你低躬哈腰的求饒反倒像隻狗來。」
「你——」
若不是為了大局,跟這種不要臉的東西求饒?哼!亡國了又怎樣?好歹她也曾是個公主,肯這樣求全已經很委屈了,他居然還想得寸進尺。
「我怎麼樣?你的生死可是掌握在我手中,只要我一根指頭就能把你們這些人捏死。」
「呸!」執寧對著他那張噁心醜陋的臉吐了一口口水。
空氣中一時瀰漫著陣陣殺氣。
「你——」
「要宰要殺隨便你,你別當我真怕了你那可汗的頭銜,被你抓了又如何?犯不著在這兒耀武揚威,若不是被你關著,我早把你的舌頭割了。」
管他是什麼可汗,她現在像只浴火鳳凰,渾身充滿怒火。
他是來羞辱她的,沒想到,這會兒又被她侮辱了,好大的口氣,憑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想割了他舌頭,哈哈哈!
鐵烈冷冷地笑了幾聲後停住,眼神是令人膽寒的冰冷。「你不怕死是嗎?」
「死有什麼好怕,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對她來說,什麼都沒了,死又有何懼。
「好,明天上午,你和那些侍衛就一起處斬。」說他心狠手辣,其實不然,他只是冷硬了點,他是個偉大的君王,這地上的一草一木、天上的一禽一獸全屬於他,鐵烈不能允許誰剝奪了他的權利,更不能任人藐視。
他氣得拂袖而去,自尊受到了嚴重的創傷。
處斬!執寧愣坐在地上。
她真的把他逼瘋了……
天呀!她不但害死了自己,也把所有的弟兄給害慘了。
「來人呀,人都到哪兒去了?」她對著牢籠外頭喊著。
「你有什麼事?」獄卒不耐煩地走到她面前。
「我要找可汗,請你幫我去找他。」
「可汗?不行。他已經下了命令,明天巳時一到就將你們處斬,你們最好安靜一點,想要求饒門都沒有。」
「喂,求求你、求求你……」
「皇太后。」
穿著粉紅色紗袍的少女急喘著跑進屋裡。
「是你,阿桃兒,你怎麼不在前頭,反倒跑來我這兒了。」
「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她好不容易才舉辦了這次選親大會,今天是第一天,怎麼就出事了。
「諾娃凱族的公主被可汗叫人關在大牢裡。」
「哦?這情形你仔細給我說清楚。」
「我也不清楚,大家都不曉得是怎麼回事。」阿桃兒是伊察汗族的公主,也是這次大會新娘的人選之一。
皇太后這次會舉辦比武選親,有一半的原因是來自於她。
自幼,她便暗戀著可汗,所以常藉著探望皇太后的名義進宮來,靠著那張糖似的甜嘴,她完全擄獲了皇太后的心。
她習武多年,所以有很大的自信跟勝算,只要她贏得這次比試,皇后的位子就是她的了。
「烈兒呢?我要親自去問他。」
「可汗他人不在會場上。」
「那我們就到他宮裡去等他。」
「是。」阿桃兒也想知道可汗為什麼要這麼做,只要是關於他的每件事情,倘若關在牢裡的是個男人,被關、被放都與她無關,但那是個女的。
術赤在可汗的殿門外等得心急如焚,看到救星,火速迎了上前。
「可汗,你可回來了。」
「什麼事這麼急?」
「你把諾娃凱族公主關進大牢的消息好像傳進了皇太后耳裡。」他守在外頭就是要告訴他這不幸的消息。
「是她叫你來找我的?」
「不是,皇太后正在裡頭等你。」
鐵烈才跨進門檻一半,聞畢,立即停下動作。「母后人在裡頭?」
「是。」
好險,差一點就遇上她。「別出聲,若母后問起,就說我還沒回來。」他拔腿想溜,卻被叫住。
「烈兒?」皇太后在裡頭就已經聽到了他的聲音。
「母后。」
「怎麼回來了也不進來,你想去哪兒?」她瞪了術赤這個奴才一眼,術赤嚇得立刻低下頭。
「我……沒有呀,我正要進去。」
「是嗎?那就快點進來。」
「是。」
全部的人都進到裡頭,鐵烈像是接受審判的犯人一樣不自在。
「母后——」
「還需要我問你嗎?」
「你是要……」
「皇太后想問你跟大牢裡那個人的關係。」阿桃兒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一逮到機會,便沒分寸的擅自問起。
「這兒沒你說話的餘地。」
多嘴!鐵烈怒視著她,什麼時候她能插手過問他的事情?
「阿桃兒,你退到一旁。」
「皇太后——」她也是好意啊,所以才自作主張問了。
「阿桃兒!」
「是。」看到與她親密的皇太后都板起面孔,她便不再堅持。
「我聽說你關了一位公主,此事當真?」
「當真。」
「她犯了什麼錯,要受到這麼大的處罰?」
「她——」要說嗎?堂堂的他被那個凶婆娘欺負侮辱,這種丟臉到家的事,他怎麼有臉說出來。「我不能說。」
「連我都不能?」
「是。」
「那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一等大會結束,我就會放了她。」事實上呢!明天巳時一到,她跟那些目中無人的傢伙就會人頭落地,一個個腦袋搬家。
「原來是這樣,好吧,那這件事我就不再管了,阿桃兒,我們走嘍!」
「可是——」看可汗神秘的樣子,她還是滿腹的好奇。
「回去再說。」
阿桃兒噘著嘴跟在皇太后身後離開,走到半途中,她已經「凍未條」。「皇太后,你為什麼不問清楚呢?」
「傻丫頭,剛才那情形你不也都看到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
「會的,只要皇太后你逼著他,他一定會乖乖的說出來。」
「都這麼久了,你怎麼還不瞭解烈兒的脾氣,他堅持的事,就是我這做母親的也無法改變,他尊敬我,但並不表示怕我。」惹怒了他,他可是會像一頭盛怒的豹,六親不認。
「但是……萬一……」
「你怕他會喜歡上她?」
「嗯。」
「放心,你忘了這次選妻是以比試作為結果,就算是他想立誰為後,也得經過比武大會才行,我已經認定了你就是我的媳婦,你別喪氣,要好好加油才行。」
「嗯,我一定會贏。」
皇太后老謀深算的心裡,除了這主意,還有別的念頭,她倒想瞧瞧,那個能令烈兒動怒的女娃兒相貌如何。
月如明鏡,大牢裡的窗欞透露著幾絲孤寂的月光。
「唉喲,好痛啊!」
執寧在牢裡的地上翻來滾去,雙手抱著肚子徒呼。
「怎麼回事?」看守的獄卒匆忙跑來,掏出腰際的鑰匙打開牢門。「公主,你怎麼了?」
「我的肚子……好疼。」
「那怎麼辦呢?你等會兒,我去找大——」
咚!獄卒的後頸挨了一拳,重重的倒地。
「對不起。」執寧解下他腰上鑰匙,再把他關進牢裡,然後跑到後頭的牢房。
「公主!你沒事吧?」魚機和侍衛看見公主,全湧到了門口。
「我沒事,咱們快走,小心點,別讓人發現了。」
她很遺憾這次的計劃不能成功,但是為了大夥兒的安全,她決定越獄,只有這辦法才能救大家的性命。
一個接著一個,動作迅速地開始往門口前進;執寧走在最前頭,到了大牢門口,她正要開門,可是門卻先開了。
兩對人馬站在原地吃驚地對視。
魚機,一躍上前,用刀抵住了來人的嘴巴。「不許出聲。」
「把她們給殺了。」後頭的人出著意見。
「魚機,別傷害她!」執寧看到那是一名上了年紀的婦人,她的穿著高雅,身邊還跟著一名侍女。
「你們想逃走?」
「只要你不出聲,我們不會傷害你的。」這個婦人的來頭似乎不小,如果傷了她,只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她乃是當今皇太后,如果你們敢傷了她,可汗不會放過你們的。」
「皇太后?」
「公主,這是個好機會,讓我們綁走她。」
「你是諾娃凱族的公主?」皇太后上下細瞧這女娃,香姿玉色,一對聰慧有靈的大眼。她來只是純粹好奇想解開一個迷津,不料卻遇上了這情形。
「你知道我?」
「我來就是為了找你。」
「找我?」執寧端睨著她臉上的笑意,她不像是壞人,光是外表看起來就比那個「鴨霸組」的好多了。
「我想聽你說說,你是怎麼惹火烈兒的,你願不願意告訴我?」
「這……」
「你不肯說?」
「不是的,我必須趁天亮前帶著這些侍衛離開。」
「離開?你們逃不了的。」
「就是不能成功,我們也要試試,因為……」執寧失意地呢喃。「他下了令,天一亮,我們就要被處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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