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見她們嚇得落荒而逃,不由得大笑了起來,「哈,我看你們還能有多神氣!一群老女人。」
「你的口氣太可怕了。」輕梅沒有笑,只是抬頭凝視著他,有一絲歎息。
「我是為了你,沒想到你一點都不領情。」他低首,深黑色的眸子不以為然,「笨女孩,這年頭好心只會沒好報。」「你太偏激了。」她溫和地道。
他和她的目光交纏了幾秒鐘,隨即緩緩地微笑了,「你總是這麼天真,難道你不樂見惡人受報嗎?」
「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今天倘若換作是我,丈夫喜歡上了另外一個女子,我也難以接受。」她低低道。
「你不是那種人。」他突然道。
「嗯?」
「你絕不可能會像剛剛那個老女人一樣當場撒潑。」他嘲弄地道:「今日換作是你,你可能還是逆來順受,寧可自己受苦也不願意給對方難堪。」
她驚異地看著他,心底柔軟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會這麼做?」
「我說過了,你是個笨女人。」他雖然語氣裡滿是不贊同,可是眼底的一抹溫柔卻出賣了他。
她是個奇妙的女人,他卻奇怪地覺得自己瞭解她。
「你們兩個人認識?」明霞冷眼旁觀,最後忍不住開口。
「只有一面之緣。」輕梅紅著臉道。
英孝看向明霞,眸子裡的神色卻變得冷硬,「你是她的朋友?」
「是的,我叫甘明霞,請多指教。」看著俊美英挺的他,明霞忍不住露出她紅星的風騷嫵媚性子,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魅惑人的味道。
這個男人很出色,而且絕非泛泛之輩——沒有辦法,她在夜總會打滾多年,一遇上這種大佬倌就是忍不住撒嗲,以期能夠多擠出些銀子來。
這已經是她的職業習慣了。
英孝一眼洞悉出她的意圖,冷冷地道:「既然是她的朋友,你就不該陷她於危險中,讓她蒙受這些不必要的侮辱;還有,我不喜歡你這種女人。」
他毫不客氣的話讓明霞臉迅速一紅,又慚愧又難堪,「咳,我……」
「你不要這樣說她,她並沒有讓我遭受侮辱。」輕梅護在她身前,怡然不懼地回瞪著他,「她是我的好姊妹,我不准你這麼對她。」
「輕梅,他說的沒錯。」明霞頭低低地,愧然道:「是我對不起你,高夫人的事是我惹出來的,可是我並沒有負起應負的責任,反而在事情爆發時,躲在你身後逃避。」
「你已經為我做太多事了,我今天所回報你的還不到千分之一,」輕梅連忙安慰她,「你別聽他胡說,我們感情這麼好,你並沒有對不起我。」
「你不需要為我的懦弱找藉口,」明霞吸吸鼻於,勇敢地一笑,「我知道你不會怪我,不過我跟你發誓,以後我絕對不會遇上了危險就讓你擋在我前頭的,畢竟你也算是我的妹妹,做姊姊的怎麼能夠讓妹妹保護呢?」
輕梅緊握著她的手,感動得不得了。
「好感人的一篇話,希望你說得出做得到。」英孝淡淡地道。
輕梅控制不住地瞪了他老大一眼,「你講話不要那麼尖刻,像個老頭子一樣。」
「我像老頭子?」他大受震撼。
活到二十幾歲,還沒有人敢當著面指稱他是老頭子的,就連父皇都不例外。
這個女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明霞有點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小小聲地對輕梅道:「你別這樣說,男人最討厭被女人侮辱了。」
「我沒有侮辱他,我只是在說實話。」她才不會蓄意說話傷人。
英孝好不容易才消化了那兩句話,他揉了揉眉心,卻發現自己有點想笑,「好大膽的女人,居然敢對我說這些話。」
如果在日本,她早就被砍頭了。
輕梅才不覺得自己說錯什麼,她很認真地望著他,「我希望你跟明霞姊道歉,你剛剛的話實在太不禮貌了。」
「我從來不會為我說過的任何話道歉的。」他停止了笑容。
「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有過就要知錯能改。」她正經地看著他。
英孝板起了臉,冷的嚇人,「如果我就是不道歉,你想怎麼樣?」
「我……」
明霞見這兩人都是相同的拗脾氣,還真的槓上了,她生怕場面一時火爆失控,趕緊先把輕梅拉開一步,「行了行了,如果真有人要道歉,那就我來如何?你們兩位都是我今天的救命恩人,倘若自相殘殺起來,那我就更對不起二位了。好,對不起,一千個對不起,一萬個對不起,你們兩個別像蠻牛一樣互瞪了行不行?」
輕梅正在為英孝的不紳士生氣,可是聞言卻又禁不住笑了出來。
「噗。」她摀住嘴巴,卻掩不住笑聲。
英孝見她笑了,粲若春花,一時之間也忘了要繼續僵持下去。
從來沒有人能夠惹他動怒,也沒有人能惹他發笑,可是他一見到她的模樣,就是煞不住車,唇邊不小心地躍上了一朵笑來。
這個女人真是……
明霞眼見劍拔弩張的緊繃狀態消失了,她這才鬆了口氣地道:「好了好了,笑了就好了,要不然我真不知有多罪過。」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他低頭瞅著輕梅,聲音低沉。
「我叫沈輕梅。」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呢?」明霞插嘴,幫她問。
「我叫……英孝。」他本能隱藏了自己尊貴的日本姓氏,或許是不希望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她是中國人,而他是敵對的日本人,他並沒有忘記這一點;雖然在不久的將來,中國將成為日本的一部分,但是他並不認為她現在會高興知道他的國籍。
或者……他也壓根不認為她這個小小的平民女子,有資格知道他的皇太子身份。
「英孝,」輕梅並不曉得他心底深沉的想法,她只是單純而竊喜地咀嚼著這個名字,「英孝……既英且孝,真好的名字。」
「你真這麼覺得?」他微微地笑了。
明霞左看看輕梅,右看看他,一種嶄新的了然出現在她眼底。
噢!她明白了。
「你們倆肚子餓不餓?我經過方纔的一場驚嚇後,現在可真餓的緊了,不知道兩位能不能陪我一道去吃個飯呢?」明霞露出別有涵意的笑來。
「吃飯?」輕梅臉暈紅了一下,「可是我沒有帶錢包出來……」
事實上,她錢包裡僅存的錢數也少的可憐,只夠買一兩個夾肉燒餅。
英孝盯著她,還來不及說什麼,明霞已經大呼小叫地嚷了起來。
「你爹又把你的錢包拿走了是不是?」她氣憤咻咻。
「才不是。」輕梅連忙扯扯她的衣袖,「你不要亂講話。」
「你父親為什麼要把你的錢包拿走?」英孝的眉毛可怕地緊蹙了起來。
輕梅心一驚,「不,他並……」
明霞七嘴八舌地道:「你還不知道她家裡的情形嗎?她爹身子骨不好,可偏偏又愛喝酒,輕梅一個月掙的錢還不夠他拿來喝酒或看病,真夠頭痛的。」
他越聽眉頭打得越緊,冷冷地道:「有這樣可惡又不負責任的父親?真是男人的恥辱。」
「就是說嘛,」明霞好不容易逮著了有人是與她同一陣線的,不由得炮口隆隆,「也不想想輕梅辛苦的不得了,每次都愛糟蹋她,有本事就別成天躺在床上要死要活的,像個男人嘛,要罵人就得現出點本事來,要不然……」
輕梅心裡痛苦的不得了,她明知他倆是為她抱不平,可是一句句污辱父親的話都深深地戳進了她的心底。
再怎麼不好,那也是她的親生父親呀!
她低頭就往外走——
怕眼淚和怒氣自卑統統都忍不住跑了出來!
英孝眼明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急促地道「你在做什麼?」
明霞也停止了滔滔不絕的埋怨,愣愣地看著輕梅,「你怎麼了?」
輕梅紅著眼眶,哀傷地抬起頭,「我沒有辦法呆呆地站在這兒,任憑我的朋友批評我的父親,雖然他有些不好,但是他還是生我養我的爹,這一點是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的。」
英孝深深地盯著她,低沉地道:「……我很抱歉。」
雖然他生平從來沒有對人道歉過。
「輕梅,我也不應該這樣罵伯父的,雖然我真的覺得他對你很不好。」明霞小小聲地道。
輕梅望著他們,努力擠出一個笑來,「……不要緊,我知道你們是關心我,不過我們以後別再提這件事了好不好?」
「當然好。」明霞搶著答應。
英孝極為勉強地開口,「我暫時答應你。」
不過他知道遲早有一天,他會忍不住跟她好好地談一談這個問題。
「既然如此,那我們去吃飯吧,我真的餓死了,還有,我請客。」明霞活潑地道。
「我從不讓女人請客。」英孝傲然地道:「來吧,我知道這樓上有一家外國餐廳。」
「這意思是你要請客嘍?」明霞睨了他一眼,挽起了輕梅。
「廢話。」他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宇。
輕梅望著他病態蒼白的俊臉,不知為了什麼,心底流過了一道柔柔的暖流。
也許是明白他不馴霸道的背後,也有著一顆體貼善良的心吧!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知道他叫做英孝,他的一切對她而言依舊神秘莫測,可是他的接近卻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雀躍起來。
或許,她平凡的日子將起一些些不平凡的漣漪了。
☆ ☆ ☆
吃罷了午飯,明霞便急急地先行告退離開,她看得出這個出色的男人對輕梅是有幾分喜歡的,因此她也樂得成全了他們。
輕梅就這麼被迫和英孝一起,在吃完飯後散步出了先施百貨。
微風輕吹著,這來來往往的人力車和賣果子的小販在街頭吆喝著,形成了一幕最鄉下的上海景色。
走過充滿異國風味的西伯利亞皮草行,輕梅低著頭,只敢細數著自己青緞鞋走過的腳步。
和一個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下「散步」,雖然這裡是繁華開放的上海,可是她仍然羞紅了小臉,生怕被人看見。
「為什麼不敢看著我?」英孝伴隨在她身畔,寬大的腳步依舊閒適而慵懶。
「我沒有不看著你。」事實上她頭都快垂到胸前了。
他饒富興味,「上海的女子都像你這麼扭捏的嗎?」
「我沒有扭捏,我只是不習慣和一個大男人走在一起,」她小小聲地辯駁,不過頭總算抬起來了,「我們才不過見過兩次面而已。」
「那又如何?」他聳聳肩。
「唉呀,」她輕呼一聲,臉紅紅,「如果讓人知道了我們只見過兩次面就一同吃飯……散步,這會讓人說閒話的。」「你很怕聽到閒話嗎?」他瞅著她,「奇怪的女孩子,不去關心戰爭和動亂,卻只關心這小小的閒話。」
「戰爭不是我這種小小人物能夠左右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顧好自己的生活,努力地活下去。」她嘴裡逸出了一聲淡淡的歎息。
也罷,他也討厭談起戰爭和政治,事實上,好像除了她以外,鮮少有能夠激起他興趣的東西。
這對他來講是挺新鮮的。
「你在上海除了你父親外,還有其他的親人嗎?」
「沒有了。」她眨了眨眼,笑了,「不對不對,還有一個,那就是明霞姊,另外,秀生也可以算得上是我的一個親人。」
「秀生?這聽來像一個男人的名字。」他發現自己蹙起了眉頭。
「他是個男人呀,和我一起在夜總會裡工作,是個很了不起的鼓師哦!」輕梅甜甜笑道。
「你喜歡他?」他胸口一悶,有點不是滋味。
奇怪,他就是討厭聽到這個小女人提到任何跟她有關的男人,這一點莫名地擾亂了他的情緒。
「我當然喜歡他。」她睜著明亮無瑕的大眼睛,天真地道。
他胸口悶的更嚴重了,「為什麼?」
「他是一個好人,待人十分親切,也很照顧我和明霞姊。」她沒啥心機地道。
英孝驀然地將她拉入懷中,大手緊緊地握住她瓜子臉,黝黑深沉的眸子對上了她有些慌亂的眼睛。
「除了我以外,我不准你接近別的男人。」他低吼道。
輕梅嚇了好大一跳,他突然貼近的溫熱身子也惹得她心兒怦然亂跳。
「你,你在做什麼?」她聲若細蚊,生怕一個不小心,狂跳的心臟就蹦出了小嘴。
他更加俯近她,性格的嘴唇幾乎快貼上她的,一字一字地道:「聽見了嗎?」
她努力克制著不被他特殊的男性氣息撩亂了呼吸,舔了舔唇瓣小聲道:「聽,聽見了。」
他這才緩緩地放開了她,可是依舊將她禁錮在離自己一步遙的距離,不肯讓她稍稍離了自己。
他的霸道和佔有的行為讓輕梅又惱怒又嬌羞,她小臉兒一陣紅一陣白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路上還有人呢!」她試圖提醒他,他們正在大街上。
他望著她,突然邪邪地笑了,「意思是……如果現在不是在大街上,而是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我就可以『怎樣』了?」
輕梅愕然地瞪著他,「啊?」
他緩緩一笑,「這麼害怕?看樣子你還是處子。」
「不關你的事。」她低斥著,心臟卻怦怦亂跳。
這個男人怎麼行事都沒有章法的,如此的肆無忌憚,好像他想怎樣就怎樣,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得了他。
可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個曖昧又語焉不詳的話呢?
她想揣測他的心思,卻發現自己紊亂狂奔的心根本靜不下來,更別說要透徹地分析事情了。
「你真是個特別的女孩。」
「我再平凡不過了。」
他突然又笑了,忽然神色一斂,似真似假地道:「我對你很有興趣。」
「那是你的問題,關我什麼事?」她低低喘息了一聲,努力作出雲淡風清,「不要開玩笑了,見了你兩次面,沒有一次見你是認真的。」
「你又怎麼知道我現在說的話不是認真的呢?」
「我不過是一個你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你怎麼可能會對我有興趣?」更何況她才不相信他會對人一見鍾情。
他看起來就是那種超級冷靜的男人,她懷疑世上有什麼事情能引起得了他的關心注意。
他打量著她,閒閒地道:「奇怪的很,我也覺得我與你素昧平生,可是你身上就是有種讓我想要深究的氣質……也許是你的天真吧,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天真的女孩子了。」
「天真?」她傻傻地重複。
「還有……」他深思著,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說不出那股被她吸引住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你跟我見過的女人都不同吧!」
見到他的女人都對他恭敬傾心不已,對他只有曲意迎歡百般伺候,哪像她會不知死活地跟他爭辯,大吼大叫的!
可是偏偏無論她是溫柔甜美,或是擇善固執時,卻都顯得格外地不同,格外地有一種動人韻味。
他發現雖然只見過兩次面,他卻很喜歡看她的一言一笑。
「怎麼個不同法?」她直覺問道。
他盯著她,笑得壞壞的,「咦?你現在對我很好奇,是不是也被我吸引住了?」
「才不是。」她的臉瞬間紅得跟蘋果一樣。
「不是嗎?」他突然又逼近了她,臉上的神情讓她心底忐忑難安起來。
這人……總是帶著七分的玩世不恭和三分邪氣,教她又害怕又無法抗拒……
「你不要每次都湊得那麼近,當心我有病傳染給你。」她心亂如麻,隨口道。
他微微一震,臉上的表情漠然起來,「你這是在反諷我嗎?」
輕梅愣了愣,「啊?」
他偏激地道:「如果你怕我這個病人傳染給你就直說,大可不必拐彎抹角。」
她睜大眼睛,備感冤枉,「又來了,我又不怕你的病,再說我還沒看過哪個病人身子那麼健康的,還可以抱著人亂跑。」
他一怔,「我幾時抱著人亂跑?」
「在小溪邊,」她指出,有些微兒氣憤,「你該不會忘記你把我從溪水中抱起來,然後還,還偷佔我便宜的事吧?」
英孝驀然大笑,「原來你記得。」
「這種事怎麼忘得了?」她惱羞成怒,「只有像你這種登徒子,才會做過就忘了。」
他笑得好大聲,笑得頻頻低喘了起來,激動得俊白的臉龐也泛起了一抹病態的腥紅。
她心揪了起來,急急忙忙拍著他的背,焦急關懷地道:「你怎麼了?沒事吧?」
他咳了幾聲,搖搖頭,笑意始終未褪。
輕梅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急得眼眶兒泛紅,「你別嚇我,不可以突然間笑一笑就……斷氣了,這樣我會難過一輩子的。」
他突然不笑了,眼睛亮晶晶,「真的嗎?」
「啊?」她的小手還兀自順著他的背,緊緊張張地道。
「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你真的會為我難過一輩子?」他的聲音柔和了下來,斂眉凝視著她。
輕梅怦然心動著,羞澀和緊張湧入了全身的神經纖維。
「啊?」她小小聲地問。
「抬起頭,看著我。」他端起了她的下巴,探入她微微濕潤,明亮嬌羞的眼眸。
輕梅無法自抑地回望著他,心臟狂野地跳動著,腦袋裡什麼都不能思考。
他陡然將她往一旁的暗巷裡帶,然後將她整個人壓靠在牆壁上,堅硬的身軀整個貼上了她的。
輕梅哽地吸了一口氣,她還來不及嬌喘,他滾燙的唇已經輕點她的眉間,鼻端,最後落在她嫣然的小嘴上。
用他整個唇,整個人……都覆蓋住了她。
輕梅完全無法思考,只能被動地落入這熏人欲醉的迷網中,低吟著接受了他滾燙靈活舌尖的探取。
她的生命就像四月天的一朵花苞,被春風襲來,緩緩綻放……
☆ ☆ ☆
百老匯夜總會後台
甫在台上唱罷一曲「蘇州之夜」,穿著一襲金黃色簪花旗袍的明霞扭著腰下了階梯,一眼見到的就是那腦滿腸肥的工田域雄。
旁邊是哈著腰伺候著的經理,她忍不住在心頭罵了一聲賤。
經理總是見風駛舵的,見情勢有利於日本人了,現在又拚命地把紅牌小姐往日本人面前帶。
「唉喲,工田大佐,今兒個怎麼有空來捧場呢?」氣歸氣,她還是嬌滴滴地偎向工田,順便給了他一記媚眼。
惹得工田心癢癢地笑了起來,順勢就在她屁股上給摸了一把,「我們的甘大明星,還記得我呀?」
「怎會不記得?」她笑著,眸子卻警告地瞥向經理,「哎,對了,經理,慶和洋行的高老闆來了嗎?他說要來帶我去吃宵夜的。」
「高老闆打過電話來,說是今晚忙,不過來了。」經理笑嘻嘻,「不過工田大佐可是等你等半天了,你得陪陪人家。」
她臉色微變,笑容不減,「這樣啊,可是我今晚……」
「怎麼?不賣我這個面子嗎?美人兒?」工田陰狠貪色的眼眸光芒一閃,威脅似地道:「你也拒絕我好幾次了,今天再不賞光,那你就太不給我面子了。」
明霞咬著唇,厭惡地瞥了瞥他,臉上的笑容幾乎垮掉;和他打情罵俏個幾句不要緊,可是要她陪他出去吃宵夜甚至上床的……惡,她會吐死。
尤其她又最討厭日本鬼子了。
「工田大佐,我怎麼會不給你面子呢?」她心底在暗罵著那個無情無義的高老闆,偏生在今天放她鴿子,教她面對這頭老色狼,「只是你也知道的,我要唱到很晚,讓您久等就不好意思了……」
「沒關係,我可以請經理讓你提早下班。」他笑瞇了眼,肥手已經不老實地在她身上摸索起來。
她巧妙地閃開他的觸摸,已有幾分驚惶,「這樣不好吧,再怎麼說我也是在這兒掛牌唱歌的,底下還有一些長官大佬是來給我捧場的,臨時不上台了,那很不給他們面子的。」
「那些人你不用理他們,再過不久就得滾他媽的蛋了,」他摸了她的臉蛋一把,笑得淫穢,「你還是多陪陪我,過一陣子鐵定有你榮華富貴可享的。」
他垂涎這個風騷入骨的甘明霞已經好些日子了,若不是看在那個商界頗有名望的高老闆正與她出雙人對的份上,他早就對她下手了。
可是東京方面有指示,可能近期之內皇軍就要對上海發動一波超強攻勢,到時候上海便會落入皇軍手中……屆時別說一個小小的商界小生意人了,就連現今的上海市長,都得仰仗他的鼻息過日子。
他越想就越得意,於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熾烈蠢動的慾望,跑到了百老匯來找她。
這個騷娘兒們一定會是一個很稱職的情婦,他令晚就想先嘗嘗滋味。
明霞看出了他眼中的慾火,分外心驚,「工田大佐,我也很想陪你,可我這幾天日子不對……您知道的,不方便哪!」
他好半天才醒覺到那是什麼意思,一肚子的火瞬間被潑了冷水。
「怎麼會這樣?」他直想罵「八該野鹿」,可還是勉強按捺住了,「那……不要緊,陪我吃吃宵夜總可以吧?」
「那當然。」明霞巧笑倩兮,卻在心底大罵老色鬼。
今晚又免不了要被吃幾手豆腐了,氣死人了。
☆ ☆ ☆
明霞儘管心不甘情不願,她還是陪著工田走出了百老匯夜總會。
也不知道這個工田大佐是怎麼想的,官階那般的高,出門帶侍從,可竟然小氣的連一輛黑頭車都不開。
等到好不容易黃包車的數目足以承載他們一行七、八人時,一聲槍響卻劃破了暗夜,也惹得情勢緊繃了起來!
「保護大佐!」侍從官動作利落地包圍住工田,拔出槍護著他往夜總會裡頭退。
黃包車伕們和明霞被嚇得手腳發軟,尤其是明霞,她差點癱倒在那個討厭的肥豬身上。
「八該野鹿!是誰放冷槍?」工田臉色發白,卻依舊鎮定地摟著明霞退入夜總會,「籐野,加加代,你們兩個人聯絡總部再多派幾個人過來保護我回去;大山,和井,你們幾個四處去看看,找到那個膽大包天的混蛋後,給我槍斃了!」
「嗨。」部屬們急忙各自行動。
工田經過這突如其來的驚嚇,滿肚子的情慾也都縮了回去;他湊過臉去親了明霞一記,然後不甚情願地放開了她。
「唉,小美人,看樣子我們今晚又吃不成宵夜了,外頭那些個亂黨真該死,我一定要他們一個一個死的很難看……」他忍不住再捏了捏她的屁股,歎道:「你先回去休息好了,我改日再來看你。」
她驚魂未甫地看著他,「大佐……外面那個打槍的人,該不會對我不利吧?」
女人,膽小的跟老鼠沒兩樣!
他嗤笑了一聲,不過還是挺了挺胸膛道:「放心,他的目標應該是我,你不過是個小小的歌星,他才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明霞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後來工田還真的調來了一大批日軍來保護他回總部,等到一大群人離開,夜總會裡看熱鬧的人也各自回位後,她才頹然地坐倒在後台的沙發椅內,一動也不動。
真是……她會被嚇死!
這上海真的亂得不能住人了,她得找機會快點閃人才是。
就在她閉上眼睛養個神時,一個溫和卻堅定的聲音在她身畔響起。
「你沒事吧?」
她倏然睜開眼,望入秀生忠厚關懷的眼睛裡——
不知怎的,他的眼神竟有幾分熟悉,提醒著她遺忘許久的一絲絲回憶。
「雲平?」她低低喚了,下一秒間才發現認錯人了,「噢,是你。」
秀生眼底好像有著一抹憐憫和憂傷,不過他迅速地眨了眨,換上一貫的誠懇老實樣,「你沒事吧?剛剛我都看到了,真是一團亂。」
「都是該死的日本鬼子惹的禍。」她搖搖頭,「我沒事。」
不,他是秀生,不是多年前那個狠心薄倖的男人……
「你怎麼還在這兒?我以為你送輕梅回去了。」她突然想起。
「我要送她的時候,她已經回去了,聽說今天經理讓她提早回去。」
「原來如此。」她這才鬆了口氣。
「明霞小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現在外頭挺不平靜的……」
明霞望著他,嫣然一笑,「也好,就麻煩你了;給你送總比給那個肥豬大佐送的好。」
秀生陪著笑,眼神依舊溫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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