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看那條珍珠項鏈,謝謝。」晨莊禮貌地道。
店主人早把那方紫絨盒取過來,微笑道:「請看。」
芳繽讚歎著捧起了那條柔潤的珍珠,珠子和珠子之間不時輕敲出隱隱玉石之聲,美得像一首詩。
她實在愛不釋手。
「這串珍珠項鏈不是新品,相傳是溫莎公爵時代,公爵買來送給他最心愛女人的禮物,而這項鏈又有一個傳奇故事……」店主人深深地凝視著他們倆,續道:「傳說珍珠自己會去尋找有情人,牽就了一對良緣後會再度消失,直到找到下一對待撮合的有情人為止……這麼週而復始的輾轉紅塵……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說罷了。」
芳繽輕輕地撫過每一顆圓潤完美的珠子,歎息著,「我相信這個傳說,它簡直像有生命一樣……你看它散發出來的光芒……」
晨莊盯著她愛不釋手的模樣,忍不住對店主人道:「不知道要多少錢,您才願割愛?」
店主人微挑銀眉,「啊!你們是買來當結婚紀念物的?」
晨莊一愣,芳繽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提醒,「呃,是啊、是啊!」
店主人充滿歉意,「很抱歉,你們小倆口看起來已經夠幸福了,我想就不再需要這珍珠了。」
他們倆聞言微微一愣。還有這種理論?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它,你擺出來就是給有緣人選購的,不是嗎?」芳繽困惑地道:「為什麼不能賣給我們呢?」
店主人看了他們倆身上的服飾,微笑道:「聽我說,你們已經結婚了,就不符合這珠子要撮合的對象,所以何不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呢?」
芳繽直視入他眼底,讀出他的心思,「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覺得我們沒有這個能力買下它,對不對?」
店主人至此才有一絲狼狽,「啊,你誤會了。」
晨莊挑起一邊的濃眉,低沉道:「那麼就請你出個價。」
店主人看著他們,最後只好坦白道:「我買下它的價錢是一萬兩千元港幣,所以你們至少也要出比一萬兩千元更高的價錢,可以嗎?」
一萬兩千元港幣?!
芳繽臉色微微變幻,不過她立刻冷靜道:「就珍珠來講,它的確有這個價值,但是我們的確不太可能花比一萬兩千元更高的價錢來買這個奢侈品,謝謝你。」
晨莊沉思了一下,正要開口,芳繽緊緊地挽住他的手臂,「晨莊,我好餓……我們去吃晚飯好嗎?」
這是她第一次喚出他的名字。
晨莊震動著,眸光倏然更溫柔了。
「但是項鏈……」他望入她眼底。
「我不想要了。」她好怕他會一時衝動買下送給自己,要不然他為什麼這麼堅持進來呢?
「但……」他還想說什麼。
她更加用力地偎近他,威脅道:「你忍心餓死嬌妻嗎?快快帶我去填飽肚子,要不然我餓暈了,你是抱不動的喔!」
他緩緩地挑起一邊的眉毛,懷疑地咕噥,「抱不動你?」
「快走啦,真的餓死了、餓死了!」她拚命的將他往外拖,等到兩人離開了古董店十幾步,她才鬆開了小手,「呼!」
她方才在店裡佯裝妻子撒嬌的模樣實在太惹人憐愛了,這時她的小手放開了,晨莊反倒覺得一陣異樣的空虛。
「為什麼急著把我拉出來?」
「就算把你賣掉也湊不到一萬兩千塊呀!」她掩著小嘴笑道:「再留在那兒只是讓店老闆看我們笑話,何必呢?」
他瞪大眼,「你又知道我買不起了?」
「韋大社長,不是我看不起你,」她一個勁兒想笑,拚命忍住,「只是……嗯……反正我們也沒有必要花這麼多錢買這麼奢華的東西啊!」
「但是你很喜歡它。」他指出。
「沒錯,但是我也喜歡台灣故宮的翠玉白菜啊,難不成我們也要想辦法把它給弄出來嗎?」她拉拉他,「我真的餓了,肚子快要肩掉了……再不請我吃飯,等一下我就生把火把你烤來吃喔!」
「我又不是燒鴨。」他啼笑皆非。
她還好認真地打量了一番,正經八百地道:「嗯,你的確不像,因為身上沒有什麼肥油,人家肥肥的燒鴨烤起來是油水淋漓,好吃得不得了,你的肉……唔!烤起來一定是干干的吧!」
他嚇了一跳,「你真的想把我巴比Q啊?」
她笑得好不開心,「哈哈哈……」
晨莊欣慰地看著她的笑容,陡然有種想將她擁入懷中的強烈衝動。
只要能逗她開心,就算真把他綁起來當乳豬烤,他也心甘情願!
☆ ☆ ☆
今天不知怎地,酒店的咖啡廳裡來了一大票外國客人,笑語喧嘩、高談闊論著,從中午直坐到了下午六點還不甘願,紛紛又點了吐司夾起司和香檳,邊吃邊聊笑著。
更可怕的是他們十幾個人都抽雪茄,那辛辣刺激的味道瀰漫得整個咖啡座裡都是,差點把阿細和芳繽給熏昏過去。
等到晚上同事來交班時,芳繽的臉色已經快要綠掉了。
她咬牙切齒,「這些人要是生在清朝,不被林則徐一把火給燒掉才怪!真是荼毒世人!」
「芳繽,你被煙熏傻啦?林則徐燒的是鴉片,又不是雪茄煙。」阿細好笑道。
「都一樣啦,我們長年吸二手煙的下場絕對比吸鴉片還慘。」
「幸虧不是天天有這樣的客人。」
芳繽忍不住叮嚀著交班的同事,「敏敏,記得多煮些咖啡,咖啡味多少能解尼古丁。」
敏敏一臉苦相,「我絕對不會忘記的。」
「那我們下班。」阿細高興地取過皮包,揪了她一把,「芳繽,你還在蘑菇什麼?」
「你先走吧,我想先去洗把臉。」她揉了揉臉蛋,好像都掐得出煙味。
於是阿細先行離去,芳繽則走到飯店一樓潔淨優雅的女廁裡,好好地梳洗了一番才走回咖啡座。
她才拿過皮包要走出飯店大門,驀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佇立在她跟前。
「嗨!」還是一身簡單的黑衣外套配牛仔褲,塵埃滿佈的咖啡牛皮短靴,晨莊的笑容卻比什麼都要明亮。
她的心瞬間溫暖了起來,「嗨!」
「我有這個榮幸送你一程嗎?」他溫柔地道。
她俏皮地偏了頭想想,「只是送一程嗎?從這兒到我家要好幾程喔!」
「保證服務到家。」他抬手行了個紳士禮。
她被逗笑了,心底蕩漾著一片水波似的柔軟,「好吧,我就試試看你們公司的服務,如果不滿意的話……」
「不滿意包換包退,但是保證換來的還是同一個人。」
「去!那還說可以換?」她笑捶了他一下,「你們公司怎麼這麼爛,只有一個司機?」
他一臉嚴肅,「嗯,我會向上頭呈報的。」
她忍俊不住,笑著瞪了他一眼,「那你到底要不要送我呢?還是要站在這裡逗我笑就好了?」
他伸出手來,讓她快樂地勾住他的手臂,「請!」
芳繽心花怒放,踩著如暈車、醉酒般的腳步跟隨著他。不論他要帶自己去哪裡,就算是龍潭虎穴,她也會高興地跳下去。
從來沒有人這樣溫柔貼心地對待她,還接送她下班……
飯店外的天空雖是夜幕低垂,她的心裡卻出著大太陽,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藍天和草原。
這種感覺真是太美了。
☆ ☆ ☆
晨莊坐在辦公室裡,英俊好看的臉龐透著深思,嘴邊還隱隱浮現著一抹笑意,眉宇間的神采更是春意盎然。
他在想芳繽。
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夠這麼牽動他的心,無時無刻只要一想到她,整個心都唱起歌來。
以前在歐洲讀書時,他也交過幾個女朋友,可是從來沒有這種深深牽掛一個人的心情。
這就是愛情嗎?他不知道,但是這種感覺卻讓他的四肢百骸都透著暖洋洋的舒服。
簡單狹窄的辦公室裡一片靜默,惟有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自行走動,桌上的文件少得可憐,僅有的一隻黑色電話也安靜得像個啞巴一樣。
這幾日沒有工作、沒有委託、沒有電話聲,可是他一點兒也不擔心。
或許是滿腦子都有著芳繽甜美的笑語和身影,所以儘管日子空閒得每天打蒼蠅,他還是輕鬆快樂著。
就在這時,一道敲門聲響起。
第一聲沒聽到,等到敲第二次時,晨莊整個人跳了起來。
啊!客人!
他如旋風般地衝到了門邊,飛快打開,「你好……」
「少爺!」一個臉頰紅潤的胖胖老太太驚呼了起來。
晨莊呆住了,「慶媽?」
慶媽唬地一聲抱住了他,高興得直跳腳,「哎呀!我總算找到你了,慶媽瞧瞧,你最近是胖了還是瘦了……哎呀,怎麼瘦成這樣?一定是沒正經吃睡對不對?我就說嘛,沒有我跟著怎麼行呢?你最愛喝我煲的湯了……」
晨莊也緊緊地抱著老奶媽,又叫又笑,「慶媽,好久不見……你的身子還是這麼硬朗……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呢?」
「慢慢來、慢慢來。」慶媽鬆開了他一些,微微喘氣,「哎喲,真是高興死我了,你坐下來慢慢跟慶媽說,你最近是不是都沒有好吃、好睡啊?」
晨莊拉了張椅子給老奶媽坐下,就要去倒茶。
慶媽跳了起來,很難想像這樣年紀的老人家動作能夠如此敏捷,她很快地搶過了他手上的杯子,去茶几旁倒了兩杯水來。
「少爺來,先喝杯水潤潤喉嚨。」慶媽眼眶兒突然一紅,「呀,老慶媽怎麼捨得你倒茶給我喝呢?好好的一個少爺不當,偏偏跑來這兒……唉!這老爺也真是的,不正經啊!」
晨莊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平靜地喝了一口水,「我爸最近怎麼樣?還好嗎?」
「怎麼會好呢?每天脾氣壞得嚇人,屋子裡十幾個僕人天天都輪流被罵,幸虧老慶媽我是幾十年的老傭人了,要不然老爺說不定連我也給凶下去呢!」
「那個老固執!」晨莊皺眉,「脾氣再不改,遲早有一天心肌梗塞。」
「呸呸呸!千萬別這樣說呀,不吉利。」慶媽撫著胸脯,喘息道:「少爺啊,回去好不好?老爺儘管嘴裡不說,但他天天就是到你書房和臥室裡轉圈兒,我知道他心裡是很想念你的……就別跟他嘔氣了好不好?」
晨莊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杯子,看著透明杯裡的透明液體,「我並沒有跟他嘔氣,只是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他不能一個勁兒地強迫我接下他的事業。」
「有子克紹箕裘是每一個老人家最盼望的事,你從小就是老爺的希望,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你身上,你又是個聰明伶俐的,二十六歲就讀完了博士……你是他的天才兒子呀,他怎能不把事業交給你呢?」慶媽勸道。
晨莊深邃的眸光微微閃動,「他的企業裡多得是人才,並不差我一個,再說我雖然拿的是商業博士的文憑,但是這只是一種能力而不是我的興趣,我想要當一個偵探,這是我從小的願望。」
慶媽舉目看了看狹窄的辦公室和簡陋的擺設,心疼得要命,「少爺啊,你要老慶媽擔心死嗎?在這麼老舊又窄小的地方……老爺給你的錢你統統都沒動用,自己帳戶裡的錢你也沒什麼挪用,何必這麼固執呢?就算你真要開徵信社,也可以用錢開家規模大一點的呀!」
她實在搞不懂,少爺為什麼堅持要窩到這麼鳥不生蛋的地方來,住得這般困苦呢?
他是她從小拉拔長大的,現在過這麼貧困簡陋的生活……老慶媽想來就鼻酸,大大捨不得。
「我不想靠父親的庇蔭。」他正經地道:「我要自己闖天下。」
「可是老爺……」
「慶媽,別再勸我了,父親當年能夠白手起家,身為他的兒子,我也應當有這一番雄心壯志才是。」他微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慶媽用汗巾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唉!可話也不能這樣講……老爺的事業該怎麼辦?你放心交給外人嗎?」
「爸爸的公司裡人才濟濟,我又何需擔心?」
「可是,可是……」慶媽拚命擦著汗,「那少爺就不回去了嗎?」
「我會回去的,只要爸爸真的需要我,或者我已經打下了屬於我的江山。」他拍了拍慶媽厚實的肩膀,安慰道:「我看老爸身體還滿不錯的,上次用掃把將我打出來的力道也挺強的,放心吧,他老人家至少還能再撐個二十年。」
慶媽這下子真不知該怎麼勸了。
她慈祥的臉龐透著為難和思索,突然間叫了出來,「那敢情好,你不回去也成,但是從今天開始,就讓老慶媽過來服侍你,你看看你瘦得臉蛋兒都失掉了,有慶媽在這兒,最起碼每天替你做好飯、煲好湯,洗衣服、整理家務的,你不就更能專心地做你的工作了嗎?」
耶?
老人家的腦筋還動得挺快的,可是……
他苦笑,「慶媽,你一來幫我,那我不就又變回以前那個韋家大少爺了嗎?再說老爸也不能沒有你,你這麼一走,他每天早上習慣喝的冰糖燕窩湯教誰做呢?除了你,沒有人的手藝是他會滿意的,老爸可能會急得吊頸。」
慶媽被他稱讚得飄飄然,又笑又馬道:「這少爺最喜歡尋我開心了,老爺哪是滿意我的手藝呢?只不過是吃了幾十年,他習慣罷了。」
「所以他絕對不能沒有你,相信我。」
慶媽這下子為難了,她囁嚅道:「那我調兩個傭人過來伺候你可好?」
「不用了。」他忙不迭的搖頭,「我住的地方很小,他們來了要擺哪兒?再說我每天生活簡單得很,也用不著傭人伺候幫忙的,所以就免了吧!」
慶媽眼圈兒都急紅了,「少爺,這怎麼成啊?」
「成成成,沒有傭人伺候我,我不也活了這麼些日子了嗎?」他笑著安撫老人家,「不如這樣吧,如果你有空就煲個湯過來看我,這樣你也放心,我也安心,好嗎?」
慶媽遲疑著,「啊?可是……」
「我在這裡的事千萬別讓我爸知道,你得幫忙著隱瞞,行嗎?」
「我……」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開徵信社呢?」
慶媽突然神神秘秘地道:「我是托徵信社調查的,少爺,我發現其實有時候徵信社還真的挺好用的,像上回我表侄子去上海娶媳婦兒被騙錢,他們後來就是請徵信社去捉到那個詐財集團的,真真了不起呢!」
晨莊苦笑,「是啊,只是我現在規模還太小,技術也有待磨練……希望假以時日我也能夠辦辦大案子。」
「憑少爺的能耐一定行的。」
「慶媽,你出來了這許久也該回去了,記得別讓我爸知道我在這裡,省得麻煩,曉得嗎?」
慶媽點了點頭,疑惑地道:「那如果老爺找徵信社調查你呢?」
晨莊揉了揉眉心,突然覺得頭好痛,「嗯……這的確是個大問題,不過基本上老爸視我為逃兵,他才不可能主動找人調查我的下落。」
慶媽忍不住嘀咕,「這父子倆都是一般怪脾氣,固執得跟騾子一樣,不論是老的還是小的……」
晨莊忍俊不住,「是,也難為你了,伺候到我們這對怪父子。」
「你們呀,幾時才能讓我少操一點心呢?」她感慨。
晨莊親密地摟住了胖胖的老奶媽,輕笑道:「快了、快了,您等著看吧!」
「我可沒這麼樂觀。」她還是忍不住咕噥。
這對父子究竟到何時才能言歸於好呢?她好怕再這樣蹉跎下去,老天爺就不給她機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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