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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放假日,芳繽一向會懶洋洋地癱在家裡,如果有連續三天的假日,她還是會連續關在家裡三天。
  能不出去就不出去,這是她一貫的宗旨。
  她住的地方是一層三樓的老房子,地點、景觀都不錯,一推開大片白色窗戶就能看到海景,舒服得不得了。
  這一層屋子是母親留給她的,如今芳繽只有一個老父,可是他早已經再娶另組家庭了,簡單來說,家裡只有她一個人,父親的家是父親的家,這一點分野得非常清楚。
  和香港許多家庭的情況一樣,上一代和下一代之間充滿著無可奈何的冷漠。
  父親是個生意人,他再娶的阿姨生了三個兒子,自然急著把所有的家產都鞏固在自己身邊,所以別說分享父親的愛了,之前她一個月探視父親兩次,阿姨都防她防得跟賊一樣。
  她從不貪圖父親的財產,反正她養得活自己,她去見父親只因為他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而且他一日比一日老了,當年對母親的負心和對自己的淡漠,她寧可選擇讓時間淡忘一切。
  可是父親和阿姨不知是不是心虛,每回見到她的眼神都是防備而窘然的,尤其是父親,她每次都在他眼中看見了不自在和內疚。
  他們倆心裡頭嘀咕的話每次都能傷了她的心。
  所以去了幾次之後,她也明白自己是不受歡迎的,就算暗自歎息,她還是乖順地接受了他們的選擇。
  從此他們便漸行漸遠。
  電話鈴聲陡然響起,驚動了芳繽的思緒。懶洋洋地癱在沙發中的她拿起了話筒,「喂?」
  「芳繽,你在幹嘛?」小學同學段嬌麗的聲音永遠是這麼嬌滴滴的。
  「睡覺。」她還是賴在沙發裡,沒有起身的打算,「好久沒有接到你的電話了,你還在周遊列國嗎?」
  「我回香港了,要不要一道出來喝茶?」
  「不要,這是我難得的假期。」芳繽打了個呵欠,「不想浪費時間聽你說艷遇。」
  「你好無情,虧我在外國時時念著你。」嬌麗嬌嗔道。
  芳繽抓抓頭髮,伸展了一下白嫩嫩的腳趾頭,「你哪有時間想念我,你那票忠心的裙下臣呢?都跑光啦?」
  「這就是我找你出來的原因,我要訴苦!」嬌麗氣呼呼地道:「你知道嗎?真是太爛了,他們統統都是為了我家的錢才黏過來的!」
  「恭喜你終於看清他們的真面目。」
  「可是他們的身家也不錯,為什麼老想著要娶一個嫁妝豐厚的繼承人?」嬌麗對自己的容貌、才華極有信心,自尊心卻怎麼也受不了這樣的鞭笞。
  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為她的千金小姐身份,這點太侮辱她了。
  芳繽再打了個阿欠,見怪不怪地道:「這年頭都是這樣,男人想少奮鬥三十年,女人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你還好咧,再怎麼樣都有老爸做靠山,一輩子無憂無慮。」
  「那你呢?我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能夠如此怡然自得?」嬌麗老實地道:「沒有富家公子哥兒追求,沒有老爸做靠山,沒有份好職業……你的銀行帳戶裡甚至連一萬塊都沒有,光想到這一些,你怎麼還睡得著?」
  芳繽笑了起來,「好壞,還說想我。」
  「我是說真的,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今年香港的社交界剛剛開始,一連幾個宴會都不錯,你陪我一道去吧!只要稍加打扮,以你的姿色一定能夠釣個不錯的金龜婿。」嬌麗嗓音清脆地勸道。
  芳繽聞言格格直笑,「我怕昆蟲,算了吧!」
  「葉、芳、繽!」嬌麗在電話那頭威脅。
  「好好好,對不起你啦,你這麼認真我還開玩笑,不過我真的興趣缺缺。」她坐起身,「但是我願意陪你喝杯下午茶。」
  嬌麗鬆了口氣,「喂喂,我給你二十分鐘,樓下見。」
  「你動作這麼快?」
  「我現在在車上,已經跟司機吩咐過了,去你家接你。」
  芳繽最欣賞嬌麗之處便是她的瀟灑坦率,雖然是富家嬌嬌女,但是她的心眼極好,是個被寵壞但善良得出奇的女孩。
  有時她也覺得奇怪,為什麼嬌麗和她的感情還挺好的。
  她們倆身份地位和價值觀都差距太大,可偏偏能夠湊到一塊兒,每回聚首總有說不完的話。
  哎呀!沒時間再亂想了。芳繽跳下沙發,奔入房間隨便套了件綠色的軟衫,匆匆抓過梳子刷了刷及腰長髮,急急拿起皮包和鑰匙。
  出門去也。
  嬌麗穿著巴黎最新的春季衣衫,一襲粉紅小洋裝彷彿搜羅了所有的春光,統統放在她身上綻放光亮。她的頸項間還圍了條香奈兒的真絲巾子,看來格外美麗鮮艷。
  「嗨!」芳繽向前抱了抱她,染了滿身的香奈兒五號香氣,「哇!」
  嬌麗臉蛋上的妝永遠是最美、最流行的,眉毛永遠被修成了最細緻的柳眉枝,嘴唇永遠被點成了嬌艷欲滴的櫻桃。
  段家小姐是上流社會最搶眼的一朵玫瑰,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芳繽,我好想念你,你最近都在做些什麼?」嬌麗迫不及待的將她拉進賓士裡頭,隨即吩咐司機開車,「阿進,到爵龍酒店。」
  芳繽笑看著她,「你氣色很好嘛!剛才幹嘛把自己形容得這麼慘?」
  「你不知道,我這是強顏歡笑。」嬌麗哀聲歎氣。
  她大笑,「這麼慘?」
  嬌麗忍不住瞪她,「你看看,三個月不見,你還是這副粗枝大葉的個性,就不能稍微安慰我一下嗎?」
  「我才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我的同情心。」她笑道:「你並沒有外表所見的那麼嬌弱,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的,段大小姐。」
  那些對嬌麗別有意圖的男人雖然過分,可是以她的個性,一定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所以……或許她該同情的是那些男人,因為不知道被她段大小姐修理得有多慘。
  嬌麗嘟起嘴兒,「真過分,算什麼老同學嘛!」
  「好嘛,聽你訴苦就是了。來,這次你又把人家怎麼樣了?」
  「應該是他們對我做了什麼事才對吧!」嬌麗不滿地叫道。
  「是是是,他們做了什麼?」芳繽微笑。
  「黃公子……就是地產大亨黃發的兒子,我們在拉斯維加斯的觀光游輪上差點兒就訂婚了!」嬌麗提起來就氣得牙癢癢的,「幸虧就在我想答應他求婚的前一晚,被我撞見了他和船上輪機長在床上……」
  「等等,」芳繽愣了一下,「你再說一次,黃公子跟游輪上的輪機長……拉斯維加斯的觀光游輪上有女輪機長?」
  嬌麗臉色難看地啐了一口,「男的!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生氣?如果他是跟個女人亂搞,我還可以稍微同情他,但是他跟個男人在床上翻雲覆雨……我的天啊!害我第二天早餐看到了盤子裡的德國大香腸,吐了個亂七八糟!」
  老天!
  芳繽摀住嘴巴,又驚又笑地看著嬌麗,「不會吧……你……他……啊?」
  德國大香腸?
  嬌麗捶了她一記,氣惱地道:「還笑我,我身心受到雙重打擊耶!」
  「是是是!我能想像。」哎喲!她笑到腰好痛。
  「後來我讓人一調查,才知道黃家早就剩下一個空殼子了,那個黃……急著追求我,對我百般示好,就是要把我娶進他家填錢洞的。」
  芳繽停住了笑,也為她生氣起來,「太惡劣了!他們黃家把你當作什麼?居然拿你的終身大事胡搞瞎搞,他兒子同性戀就算了,還要把你娶回家……老天,真是太惡劣了!」
  嬌麗感動地看著她,「芳繽,我就知道你也會為我打抱不平。」
  芳繽猶然義憤填膺,「那當然,黃家太下流了,你一個好好的女孩兒家,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心肝寶貝,憑什麼要下嫁他們黃家,接受這等屈辱?」
  「就是說嘛!」嬌麗哼了一聲,眸中猶有怒色,「所以我在船上立刻打電話回家,讓我爸抽走所有原本答應要援助他們的資金。」
  芳繽想了想,冷靜下來,「這招太狠了點,不過這是黃家應得的教訓,於情於理你們都沒有義務替他們償債。」
  「啊,我就知道你會瞭解。」
  「那陳公子和李公子呢?」芳繽好奇地問,「他們兩個不是和黃公子互相較勁,一路追隨你去旅行?」
  「甭提了!」嬌麗覺得自己也挺命苦的,「都是一個樣兒,唉!我早該聽你的話,他們三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芳繽微微一笑,「別灰心,總找得著真心人的。」
  「也許吧!」嬌麗望向她,「你呢?」
  她一愣,「我什麼?」
  「男朋友啊。」嬌麗理所當然地道。
  她搔了搔頭,故作思考,「嗯……」
  「得了,一定又沒有對不對?」嬌麗推了她一把,豈有不明白的道理。
  「我一個人的日子也過得不錯。」芳繽聳了聳肩,「有沒有男朋友沒那麼重要。」
  「又來了,我們轉眼也二十三了,再不為自己打算,以後恐怕降低了身價也沒人要了。」嬌麗恐嚇道:「我還有大筆嫁妝可以憑借,你呢?到時候人老珠黃了,就只有被挑撿的份。」
  「誰規定女人一定得結婚?」芳繽搖搖頭,有一絲黯然。
  嬌麗是知道她家裡狀況的,忍不住慰言道:「也不能這麼說,遇著好的還是可以嫁,不如你告訴我你的理想對象是怎樣的,我幫你找。」
  不知怎地,芳繽的眼前陡然閃過一個英俊微笑的臉龐,有著一頭亂糟糟的黑髮,笑容很真,眼神很正……
  那個蹩腳偵探!
  她臉紅了起來,隨即揮去那個影子,「沒有,沒有什麼理想對象。」
  她從來就看不見自己的未來,正如她看不透那個蹩腳偵探的心思,所以她相信自己是不適合婚姻的。
  總之,能高高興興過日子不就好了。
  她對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滿意。
  「你就是這樣,才會到二十三歲了還是老處女一個,我不管,今晚我要去參加一個晚宴,你不跟我去我就跟你絕交!」嬌麗臉一沉,正經八百地道。
  她嚇了一跳,「沒這麼嚴重吧?」
  「你是我的老同學,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的終身大事我也有責任,再說你已經不止一次幫我認清危險的陷阱,現在也該換我幫幫你了。」
  芳繽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這太詭異了,嬌麗,我並不屬於你們那個社交圈子,再說我實在沒什麼興趣認識什麼金龜婿。」
  「別小看我們的社交圈,出色的男人的確不少呢!」嬌麗吹捧著。
  她笑了,「算了吧,當真有好男人,還輪得到我撿嗎?你早就拿去自己用了,再不然也還有你那票姐妹淘……」
  嬌麗撇了撤嘴,不悅地道:「誰理她們呢,光會扯我的後腿,表面上又對我奉承得跟什麼似的,真是社交場上無真情。」
  「那你還拉我去胡亂攪和?」她瞪著嬌麗地道:「當心我把你小學四年級暗戀隔壁班鼻涕蟲的糗事公開。」
  嬌麗故作陰狠表情,「咦?那我就不得不殺你滅口了。」
  兩人佯作挑釁的眼神一交觸,卻在下一瞬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嬌麗笑倒在芳繽身上,芳繽也笑得幾乎岔了氣,「我的天!真敗給你了。」
  「那你今晚是答應我嘍?」
  「只要你答應不把我滅口。」
  「啊?哈哈……」
          ☆          ☆          ☆
  珠光寶氣、衣袂翩然,還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繁華麗景,這是一家香港有名的酒店,頂樓內部豪華燦爛,一個演奏的高台架設在潺潺水池上,一組樂隊正奏出悠揚樂聲。
  時而華爾滋、時而探戈,美妙得令人情不自禁想舞動起來。
  餐點美味、香檳醉人,芳繽不知道這宴會是為何目的舉辦,不過她採取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所以旁人顧著交際,她卻是據案大啖。
  嗯……龍蝦向好好吃!
  突然間,背後被重擊了一記,她含著一嘴食物倏然回頭,「誰?誰偷襲我?」
  嬌麗手執水晶杯,沒好氣地看著她,「姑娘,不是教你來當蝗蟲的,別淨顧著吃好嗎?」
  今晚嬌麗穿得更加美艷動人,一件合身的櫻桃色絲絨禮服緊緊地裹著她完美惹火的身子,精心綰起的髮髻在額前特意垂落一綹髻發,美麗的彩妝、美麗的姿態,今天的嬌麗是全場矚目的焦點。
  反觀芳繽,她被迫在嬌麗的衣櫥裡選禮服,最後她萬分堅持地選了一套墨綠色衣衫,剪裁大方優雅的上衣和寬大流浪至腳踝邊的長褲,襯得她一身幽靜瀟灑。
  她根本就不是來當蝴蝶的,就算穿得像阿爾卑斯山下的大草原——這是嬌麗給她的形容詞,她也無所謂。
  舒服就好了。
  「我餓了。」面對嬌麗的質疑,她只是淺淺微笑,「空著肚子喝香檳會醉的,我幫你盛一點龍蝦肉好嗎?」
  「龍蝦肉不是重點,OK?」嬌麗險些氣厥,「快點過來加入我們,我拉了幾個本季最棒的男人來,就是想讓你挑挑看的,沒想到你竟然跑來跟龍蝦肉為伍,我的天啊!你想氣死我嗎?」
  「放輕鬆。」不需要用特異功能,她也明白嬌麗此刻真的很生氣,「好啦,至少讓我吃完這盤食物吧?」
  「不行!」嬌麗硬拖著她往一個小團體走去。
  芳繽呻吟了一聲,只得勉強放下那盤食物。
  「來來來,她就是我最要好的同學葉芳繽,很美吧?我沒騙你們喔!」嬌麗露出了甜孜孜的笑容。
  芳繽卻在她的笑容裡看見了老鴇的意味。老天!
  「你們好。」她只得硬著頭皮點頭,擠出笑容。
  幾個衣著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男女回應她的笑,其中幾個男人不掩赤裸的打量之意,拿著看食物的眼神飢渴地看著她。
  這個女人真來勁兒,怎麼之前從未見過?
  是個小處女嗎?看來今晚有樂子了!
  模樣兒挺甜的,拿來當當點心也不錯。不知道她身家豐不豐厚?
  她在床上的樣子不知浪不浪……
  聽到這兒,芳繽臉上的笑容差點垮下來。
  這群男人比龍蝦冷盤還不如!早知道她就繼續窩在餐桌前大吃特吃,也好過站在這兒聽著他們心裡的穢言穢語。
  她不可思議地轉頭望向嬌麗,發覺她心裡正得意洋洋。
  還是我比較有本事,這麼多種類的帥哥,你該滿意了吧?我很夠朋友吧?
  就在這時,幾個男人都爭相與芳繽攀談了起來。
  「葉小姐,不知哪兒高就?」
  「你今晚好美,願意賞光跳一曲嗎?」
  「我的華爾滋跳得不錯,請接受我的邀請吧!」
  芳繽緩緩地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笑吟吟地道:「那可不行,我還沒跟我的甜心跳舞呢,嬌麗,來!你答應要陪我跳通宵的。」
  所有的人瞬間嚇得下巴都合不上,其中尤以嬌麗更甚。
  「什麼?」嬌麗失聲大叫。
  芳繽甜蜜兮兮地將她的手腕一句,笑得好不迷人,「來嘛!你說今天晚上要陪我的呀!」
  「我……葉芳繽……」嬌麗腦筋有半晌不能思考,驚震之餘不免結巴起來。
  「走哇!」風水輪流轉,換她把嬌麗拉走了。
  直到兩人離那開始頻頻低聲竊語的小團體後,嬌麗才從震驚中醒來。
  「葉芳繽,你搞什麼鬼啊?」她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我才想問你在搞什麼鬼咧,介紹一些心裡淨想著要把我剝光衣服的色棍,你還真好意思。」芳繽翻翻白眼。
  「人家哪有這樣講?」
  「他們心裡都是這樣想的。」
  「你怎麼知道人家心裡想什麼?」
  芳繽一時語塞。她怎麼能告訴嬌麗,說她能看透人心?
  不被當作妖人當街燒掉才怪咧!
  再說她若讓人知道了她有此異能,以後再也沒有人要與她做朋友了,因為心裡隱私即將不保……可是她如何讓人家明白,她並沒有使用能力窺探別人的嗜好,她只在必須的時候才會透視人心。
  千言萬語,如何解釋起……
  「唉……」她只有一聲長歎。
  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嬌麗怒瞪她,「你看,這下子搞得人人誤會我是同性戀,對你有什麼好處哇?葉芳繽,你對得起我嗎?」
  芳繽無法解釋,只得再次歎息,道:「對不起,剛剛是我太衝動了,只是……我感覺得出他們對我不懷好意。」
  「男人對你不懷好意才是正常的,你到底懂不懂啊?」嬌麗看來氣得不輕,怒而拂袖離去,「看,這下得再浪費我多少唇舌解釋……你太可惡了!」
  眼看著嬌麗怒然離去,芳繽靜靜地站在當場,輕快的音樂依舊流洩大廳,只不過她的心情異常沉重。
  今天這件事是她做錯了,她一開始就不該答應嬌麗來,而剛剛又蓄意開了那麼惡劣的玩笑……唉!
  世事無常,她能看透人心又如何?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好友對她發飆、拂袖而去。
  芳繽端過了一杯香檳,緩緩地退至陽台。
  遠離了大廳裡的歡笑聲、音樂聲,她分外覺得自己孑然一身,孤單得可怕。
  她飲了一口酒,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看著遠處、近處的燈火輝煌。
  美麗的香港,美麗的東方之珠啊……今夜你的燦爛又能安慰得了幾個人的寂寥?
  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孤獨過,這麼深刻地體驗到自己與旁人的不同。
  「唉……」
  「為什麼不開心?」
  一道熟悉的低沉男聲自身後傳來,她悚然而驚,驀地轉過頭來,「咦?是你!」
  韋晨莊帶著一抹關懷的笑來到她身邊,好看的臉龐透著一絲困惑,「你為什麼不開心?」
  她眨了眨眼,輕輕地笑了,「因為我今晚做了兩件蠢事。」
  「說來聽聽。」
  他更靠近她,不過是陪著倚在陽台邊,一點兒都不覺得唐突,反而令她有種窩心的感覺。
  好像……是站在她這邊,與她成為同路人的感覺。
  她突然不覺得這麼孤單了。
  芳繽忍不住仔細地打量起他,一身乾淨簡單的黑色西裝,依舊襯托得他身形高大挺拔、玉樹臨風,只不過當她眸光往下移至他的短靴時,笑聲不能自己地輕迸了出來。
  「我從來不知道穿西裝配短靴這麼好看。」
  她終於笑了,晨莊心底有一絲寬慰。
  「你怎麼會來這個宴會?又為什麼事不開心呢?」他有些執著地追問,對於她愁眉不展的模樣始終牽掛著。
  芳繽停止了笑,有些自嘲地道:「我啊?嗯,糊里糊塗被朋友拉來的。你呢?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想當然耳地道:「我來出任務,目標來到了宴會,我自然得跟著進來。」
  「你的照相機呢?又沒帶了嗎?」她關心地問。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容天真而迷人,「我不是每次都這麼迷糊的,不過今天照相機還是沒帶,因為進來都要搜身的,所以我只是做一些跟蹤和寫報告的動作。」
  她點了點頭,「很辛苦吧?」
  他扮了個鬼臉,「比我想像中的辛苦,不過也有趣多了。」
  「你為什麼想從事這一行呢?」她偏著頭,心頭的鬱結消散了不少。
  「那是我小時候的夢想。」他微笑,「福爾摩斯與阿嘉莎克裡絲汀是我的偶像,我很羨慕他們能夠由一絲絲模糊線索中探究出事實的真相,我希望找尋真相,那時不知道為什麼。」
  「啊……」她笑吟吟地看著他,「真好,現在有這種精神的人不多了。」
  他有一些驚喜,「你不覺得我傻?」
  「為什麼要覺得你傻?能夠真正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努力去追求的人,才是這世上最聰明的。」她悠然地道:「再說只要做自己快樂的事情,誰能說你不對?」
  他不由得深深地凝視著她。像她這樣的女孩,實在也很少了。
  「後來呢?從小時候到長大總有一段長長的距離,為什麼沒有放棄這個夢想?」她好奇地問。
  他爾雅一笑,「長大了之後,覺得偵探應當不再只有追索兇殺案、兇手是誰;事實上,每個人每一天都發生比小說更戲劇化的事,善妙的老婆付錢調查自己的先生是否有外遇,善良的老闆被自己的員工偷走公司所有的機密……等等,偵探是一門深奧有趣的學問,我不能自己地沉迷其中,可是功力卻還有待磨練。」
  她歎息,「看似世俗的職業,裡頭也有世間的哲學呢!」
  「可不是嗎?」他眸子透著光,雄心萬丈地道:「希望以後我能成為一個頂尖的偵探,徵信社能越開越大……」
  她想要從他的表情裡窺知些什麼,有助於鼓舞他對未來的期許,可是一樣是碰壁狀態,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的異能總在他面前起不了作用。
  這樣也好,心裡沒什麼負擔啊!
  「祝福你願望成真。」她還是真摯地道。
  「你呢?」他轉頭瞅著她,眸光溫暖,「你的願望是什麼?」
  她嫣然一笑,「好吃好睡,一世快活。」
  「好簡單卻也好遠大的願望。」他笑了,「基本上你追求的是小豬的境界。」
  「呀!竟然敢笑我是豬……」她忍不住追打他。
  堪稱寬闊的陽台裡,晨莊被追得險象環生,還一邊做出逃命驚恐的滑稽表情,逗得芳繽在追打之餘又忙著捧腹大笑。
  「哎喲!」她抱著肚子笑著,腳步陡然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撞上陽台的大理石柱。
  晨莊心一驚,急忙伸長臂膊攬住了她斜倒的身子。
  芳繽就像一顆成熟的果子從樹上掉落,整個人不偏不倚地撞入了他寬闊的胸膛裡。
  一股陌生的男性幽然氣息繚繞鼻端而來,芳繽的心猛然一跳,臉蛋迅速紅了起來。
  晨莊也有半刻的呆住,他直直地俯看著仰頭望著自己的芳繽。她的臉蛋嫣紅若石榴,挺秀的鼻翼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動著,淡淡唇膏已經被她舔掉了七、八分,透著瑩然的粉紅色,令唇瓣微微濕潤。
  他緩緩地低下頭去,鼻端的呼息交纏、擾亂著彼此,她身上隱約的幽香味偷偷地撩撥著他的嗅覺和觸覺。
  這一刻,空氣彷彿也凝結成了果凍般的柔軟馨香,一種奇異的情擦在彼此之間放肆恣意地蔓延了開來。
  他的黑眸緊緊地凝視著她的唇瓣、她的眼……本能地越靠越近……
  大廳突如其來地爆出了一陣嘩然笑聲,悚然驚破了他們倆之間膠著住的引力。
  晨莊神色驀然一凜,黝黑明亮的眸子重現理智,有力的手臂也立刻將她的身子扶正了。
  「呃……當心。」他的臉孔有一抹緋紅。
  芳繽臉蛋兒倏然滾燙起來,她低呼了一聲,摀住自己的臉頰,那觸手的熱度幾乎嚇住了自己。
  「我……我也該走了……」這不是她熟悉的情況,一切將會失控。
  這種奔騰的感覺好奇怪,她不知該做何反應,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對不對,只是……這些異樣的感覺都失控了,如脫了韁的野馬,不知道往東南西北哪一方奔去。
  她無力控制。
  晨莊放開了她,神情複雜地望著她緩緩地退離了陽台,隨即轉身奔開。
  他心忖,他究竟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惟有嘈雜聲和樂聲並齊悠然傳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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