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急又響的敲門聲。
她們同時從飯桌上抬起頭,對望了一眼。「一定是盈姿!」秦珍婷說。
宋雅綺也是相同的想法,除了盈姿外,想不出還有誰會有此火爆的動作?
「我去開門。」
秦珍婷生氣地走出去,這個不曾對她友愛過的長姊,難道不能停止騷擾?
用力的敲門聲依然沒有停住。
「你在催魂啊!趕著去投胎也不用這麼急……」開了門後,雖不是秦盈姿,但也不是張叫人喜歡的臉。
「你的嘴從來不懂得休息嗎?」王絲薇尖聲地說。
「這還得感謝你調教有方。」秦珍婷身體往門口一站,不打算讓她進人。「你的大駕光臨,想必沒什麼好事!」
「是專程來找你的。」王絲薇怒聲地說。
「找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怎突然關心起我來了?我以為你只會對男人有興趣。」
「你這個沒安好心眼的丫頭!」王絲薇出口即罵。「為什麼要破壞老娘的美事?」
一定是孟天星阻止他父親娶她!秦珍婷慢慢地「喔」了聲。
「我有那麼大的權限,可以干擾你的事嗎?」
「你很得意是不是?」王絲薇咬著銀牙。「你究竟對孟天星說了些什麼?」
「我能說什麼?」秦珍婷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只不過說了些實話。」
「你說了些什麼?」王絲薇兇惡地問。
「嗯!讓我想想看……」她沉思了下。「有了!說你是個不安分的女人,換男人像換衣服……」
她話未完,王絲薇已如只凶豹般的撲了過去,秦珍婷早有防備地退了開。
「你敢胡說八道!」王絲薇叫。
「是我胡說嗎?」秦珍婷嘴上要著嘴皮,眼睛沒放鬆地戒備著,以防她再次撲過來。「或許我該更正,不是有如換衣服,而是有如擦衛生紙,用了就丟。」
「你是個壞心腸的女孩!」王絲薇憤怒地罵。「就和你老子一樣地壞。」
「不要忘了我老子可是你的丈夫,供應你吃穿的男人。」她寒著臉。「他哪一點對不起你?」
王絲薇呸了聲。
「你老子是個十足的吸血蟲,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壞蛋!」
秦珍婷以快速。令王絲薇指手不及之勢,朝她下巴揮了拳。
「不准侮辱我爸爸!」
「好啊!」王絲薇大叫。「你敢打我!」
「我還要宰了你!」
邊說,秦珍婷不客氣地又揮打過去,王絲薇這回有了防患地躲開,反手拉扯她的頭髮。
「我要好好教訓你這個沒教養的野丫頭!」
「來啊!我早就看你這個勾三招四的踐女人不順眼了!」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兩個女人仿似仇敵般的互打了起來。宋雅綺在屋內聽到叫罵及碰撞聲,忙跑出外查看,見到王絲薇與珍婷打在一塊時,大感吃驚。
「停下來!」
兩個女人全未聽她的,仍互相謾罵地扭打在一起,來雅級無法拉開她們。
「你們全住手!」
「這個女人太過分了。」秦珍婷以前所受過的惡氣,全湧了上來。「我要給她點顏色看。」
王絲薇的個兒不及秦珍婷,體力更無法與正是精力充沛的少女比,很快地即落於挨打的局面。
「珍婷。」宋雅綺叫。「不可以造次!」
秦珍婷不願停手。「是她先挑釁的!」
「你住手!」她聲音嚴厲了些。「快住手!」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快,秦珍婷這才不怎麼情願地退開。
「今天暫且饒了你。」
「死丫頭!」
王絲薇被散著頭髮,憤怒地衝過去,宋雅綺忙擋在秦珍婷的身前。
「王阿姨,再吵下去,對大家都不好。」
「你這個做姊姊的沒教導過她嗎?」王絲薇連她一塊兒罵進去。「一點規矩也不懂!」
「不懂規矩的人是你。秦珍婷在她身後搶說。「我爸爸的死因,你要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是你老子短命,怪誰?」王絲薇潑辣地說,「你要敢再插手管老娘的事,非叫你後悔不可!」
「長這麼大,這還沒嘗過後悔的滋味。」秦珍婷口頭上絕不服輸。「倒很想嘗嘗看。」
「不許再說了!」不想事情鬧大,宋雅綺將她推進屋子後,轉過身地說:「你也知道她口無遮攔慣了,沒什麼惡意。」
「這叫沒什麼惡意?」王絲薇大嚷。「你不會完全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事吧?」
聽她語氣,似乎秦珍婷闖了禍,宋雅綺緊張了起來。
「她做了什麼?」
「那個丫頭壞了我的大事。」王絲薇忿忿地說。「阻礙我當個闊夫人。」
原來是這碼事,她鬆了口氣。「我會管教她。」
王絲薇氣憤難平。「你最好要她那張愛造謠生事的嘴少活動!」
為避免不必要的爭端,她一概同意。
「我會讓她照辦。」
王絲薇拿出鏡子整理儀容。但一照之下,發現一向呵護寶貝的臉蛋,有了幾條指痕,沁出些微血絲,她叫得響極了。
「這個死丫頭,竟然把我的臉弄成如此模樣!」
「這還是對你客氣呢!」秦珍婷探出頭來。「沒將你的瞼撕爛,算你好運氣!」
「我非打死你不可!」
王絲薇氣炸了,要撲過去,宋雅綺身子趕忙一攔。
「珍婷年紀輕不懂事,千萬不要與她計較。」
「你要好好管教她——」
「管好你自己的行為吧!」素珍婷插嘴。「別老是像個花癡的,離不開男人。」
宋雅綺回頭喝了聲:「進去——」
在進屋前,仍不忘朝王絲該吐舌頭。「壞女人!孟伯伯不會瞎眼娶你的!」
說罷,才慢吞吞地走進去。
「打爛你那張愛嚼舌根的嘴!」王絲薇暴跳加雷地想推開宋雅綺。
她陪著笑臉。「我會教訓她!」
王絲薇不停地咒罵著,宋雅綺說盡了好話,差點沒將嘴皮磨破,才使滿面怒容的王絲薇離去。
好似打了場激烈的仗,她長長地吐了口氣,走進屋子。
「走了。」秦珍婷從電視上抬起頭地問。
「怎麼回事?」宋雅綺皺眉。「你對她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做。」秦珍婷伸直雙手。「只不過解救一位殷實的男人,免於受那個女人的擺佈罷了!」
「殷實的男人是誰?」她追問。
「孟伯伯,孟天星的父親。」
「那個常打電話來的男孩?」一個很有禮貌的男孩。
秦珍婷點頭。
「我不能見孟伯伯上王絲薇的當,我們一家人給那個女人害慘了,我不要我的朋友也面臨相同的境況。」
宋雅綺輕歎了聲,王絲薇的確不是善良的女人。
「聯考準備得如何?」她換了話題。「有問題嗎?」
「何止有問題。」秦珍婷臉上一下現出愁容。「問題可大了。」
「什麼問題?」
「要考的書本,疊起來比一個人還高,甭說要熟記它們,以目前的時間能看一遍都有困難……」沒有了方纔的精神,秦珍婷氣餒地垮著肩。「我鐵定是考不上,又何必浪費時間?」
這是聯考症候群,她微笑。
「放鬆心情,不必太在意得失。」
「不行!」秦珍婷頭激烈地擺動。「我一定得考上才行!沒考上,我的人生便完了。」
「沒那麼嚴重。」宋雅綺不希望她有太大的壓力。「今年不上,明來再來。」
「明天就太遲了。」秦珍婷一副欲哭出來的樣子。「他會有新的朋友;忘了找。」
「他是孟天星,那個男孩?」
「正是他。」秦珍婷抓住她的手。「姊,我不要失去他這個朋友。」
原來是這股動力在催動秦珍婷,宋雅綺輕拍著她的手背。
「別想得太多,只要努力過,成敗並不重要,他仍會祝你為朋友。」
「不會的。」秦珍婷相當悲觀。「他會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一定會忘了我!」
這不似她所熟知的妹妹,宋雅綺將雙手放在她的肩上。
「等事情發生再煩惱也不遲,現在你只須念好書,其它都別想。」
好幾份報紙攤放在桌上。
秦盈姿逐一地看著求職欄,心情也跟著逐漸地往下降。自從商專畢業後,除了在一家小公司做過一段為時不長的會計工作後,就沒有其它的工作經驗。當時的想法,幼稚地認為只要找個好老公,即能一輩子不愁吃穿——好老公?她忍不住扭成一團,一想起王豪偉,她心中即積壓著股怨氣!他竟會以她當初的方法,施加於她的身上,太令她難堪了!
她手撐著沉重的頭,好啦!如今她是真正的一個人了,連名分上都沒有個男人能依靠,得靠自己養活自己;但觸目所及的不是要年輕,就是要有專長、要有經驗的。
雖然她從不妄自菲薄,可是要和那些初生之犢、充滿活力的年輕人相較,她是處在劣勢的一方。
用掉了一個早上,幾份報紙下來,她紅筆只留下三個地方。她站直身體,就這三處試試看,總不會全拒絕她吧。她在衣櫥前花了不少時間挑選衣服、裝扮自己,希望在那些年輕人面前,不至於顯得太暮沉。
挺直軀幹,找分工作並不困難!在出門前她對自己說。
但在連著兩處均以「不適合」為由,婉拒她後,她再也沉不住氣了。僅剩最後一處,她將手中的地址操棄,算了,去也沒用,只不過多跑一趟罷了!可是不試又怎知道自己不行?她不信自己真的被淘汰了,她性格裡執拗的一面說。
秦盈姿撿起地上揉成一團的紙,將它攤平,就再去試一試何妨?
當她照著上面的地址前去,望著比前兩家規模都來得大的公司外觀時;她將頭一標,既然來了,不能沒試就認栽,那不是她的作風。
秦盈姿讓自己看起來充滿自信地走在光潔的地板上,問明應徵處後,她走至另一旁的小廳裡。天啊!幾排長椅上,坐滿了應徵的人,放眼看過去,想找個位子坐,連個空隙也沒。
還好,面試進行得很快,一個個被叫進裡面的房間,只見原是一張張自信的臉孔,出來時卻全垮了。
「秦盈姿!」輪到她了。
她要自己輕鬆以對,在人生的棋局上,她已輸慘了,有沒有得到這個工作,差別也不大……這是她嗎?秦盈姿皺起眉,什麼時候已變得如此悲觀?
她走進去,隨手關上門後,環眼了下四周。這是間豪華、寬敞的辦公室,寬大的桌子後,坐了個男人——
「你是秦盈姿。」他沒抬頭,看著她的履歷。「這是一份需要經驗的工作,而你幾乎是沒有工作經驗。」
接下來不外乎是——抱歉、你不適合我們的需要、請別擇其它的工作……她已聽熟了前兩家的說辭。
「這不是做邏輯題,沒有工作經驗,並不表示就無法勝任。」她冷冷地說,沒有應徵者該有的恭順。「經驗代表什麼?有人做了幾十年,成績並未及得上新手,有信心才最重要,我有信心做好這份工作。」
他詫異地抬起頭,是張頗具威嚴的中年男人臉孔,兩人看見對方時,都怔了下,秦盈姿覺得他很眼熟,似乎曾在何處見過,他似乎也有相同之感,瞇起了眼睛回想,而後兩人同時「啊」了聲。
「是你!」
「是你!」
他們倆同聲地說。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記起她後,他嚴肅的眼睛柔和了下來。「還喜歡夜遊嗎?看星星的小姐。」
有道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可真一點也不假。秦盈姿有些傻眼,怎會是他?那個某晚與她一樣不願回家,在路旁打發時間的男人!
「看來我說錯了。」她淡淡地說,「你不是個時間多得不知如何過,會坐在路邊發愁的人。」
「事實上,那一天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度過。」他眼底蒙上層陰鬱。「那天是我辦理離婚的日子。」
這是個相當隱私性的問題,他可以不對她說的;或許沒有婚姻拘絆的男人,快樂的成分多過於悲痛。
「那晚倒很適合傷心人的日子。」沒有同情。「不,也許應該換個說法,很適合重新呼吸自由空氣的好氣候。」
他望著她,似乎想看穿她。「曾有人過分傷害過你?」
她臉上沒有絲紊亂。
「有人告訴過你,你有顆愛胡思亂想、不適合你年齡該有的腦子嗎?」
他沒有生氣。是我胡思亂想,還是你害怕承認?」
秦盈姿拿回履歷。
「我不耽誤你的寶貴時間,還有很多人等著你的接見。」
她走向門口。
「你不想要這份工作嗎?」他的聲音從她身後而來。
她站住。「什麼意思?」
「你錄取了!」
要說是高興,不如說是意外,她看著他問:「為什麼?」
「這不是一位應徵者該問的問題。」他微笑。「你願意來上班嗎?」
「為什麼?」她又問了次。「你說過我沒有經驗,不適合這個工作。」
「我被你說服了。」他說得很中肯。「我喜歡有自信的人。你既然有信心做好這份工作,我沒有不聘用的理由,如此的解釋你滿意嗎?」
她似乎易客為主了,秦盈姿點頭,他拿起電話。
「江小姐,請你轉告等候面試的人,公司已經找到人選了,請他們回去。」放下電話後,他問:「明天可以上班嗎?」
她有些猶豫。
「有困難?」
「不。」她不想再一次翻開報紙找工作。「就明天。」
「上班時,你直接找江小姐報到,她會教導你如何做。」
言畢,他低下頭工作,沒再看她一眼。
七月分的大學聯考,終於來臨了!
冷靜!一定要冷靜!秦珍婷不斷地吸著氣,但還是不行,她心跳快得有如搭乘雲霄飛車似。
是不是發燒了?她覺得頭在發燙、手腳冰冷,真的不行,她要暈了!
「老師,我的頭缺氧,肚子也在痛。」她蹲下身體。「我撐不下去了!」
「振作點!」呂章良拿了瓶薄荷油給她。「努力了那麼久,不能前功盡棄。」
秦珍婷也清楚不能在最後關頭棄守;可是身體硬是不聽命指揮,緊張得要命,連提筆的力氣都沒。
「我怕死了!」完全失去平日的嘻笑,她臉色發青。「萬一考不上,我就完蛋了!」
宋雅綺用毛巾擦拭她冒汗的臉,十分不忍。
「不要記掛著結果,我們都見到你努力過,很值得驕傲了。」
考場裡,大部分是一張張雙眼布上紅絲,臉頰蒼白的臉孔。
只剩下十分鐘了,秦珍婷翻著書本的手,怎麼也無法鎮靜下來。她必須要考上!否則,沒上榜,她的人生便跟著完了!耶穌基督!觀世音菩薩!老天啊!上帝啊!只要能讓她考上,必將每天上香、外加禱告。千萬、千萬一定要讓她考上個學校才行!
鐘聲響了——
「哇!」她猛喘息。「這是希望的鐘聲,還是幻滅的?」
若非親眼目睹,呂彥良很難以相信,在學校吊兒啷當,從不將考試當回事的學生,會在面對聯考時冒冷汗,彷彿隨時會休克似。
「摒除雜念看清楚題目,其它什麼也別想。」考生魚貫地走進考區,他將她輕輕推往門口。「去吧!你絕對可以應付得來。」
「我真的行嗎?」她喪失信心。
「當然!」他很肯定。
秦珍婷深吸了口氣後,走進考場。
「她沒問題吧!」宋雅綺擔心地問。
「不須替她操心。」他微笑。「不管成績如何,她絕對已經盡力了。」
「珍婷對這次的考試很重視。」她無法展眉。「我怕她無法承受失敗。」
陪考人的心情也不輕鬆。呂彥良斜脫了她一眼,覺得不夠他又看了眼,她實在很耐看。
「現在談論成敗太早了些,別把自己也捲進這場考試裡。」
她也意識到此時的煩惱,確實早了些,不由莞爾地道謝。
「非常感謝老師今天能來,這對珍婷有很大的助益。」
「她是一個值得鼓勵的學生。」這是真話嗎?還是想見身旁的佳人?
宋雅綺視線一再地看向安靜的考區。「不知她的情形如何?」她太緊張了。
「這裡的氣氛很沉悶,容易使人產生焦躁,我們出去透透氣好嗎?」
她想了下。「也好。」
他們才走出幾步,即聽到有人喊:
「有電視台來採訪。」
「你們快看,是王豪偉。」
王豪偉?
呂彥良沒看往前面的一群人,迅速地看向她,只見她怔忡地看著前方,身子停了下來。從她目不轉睛的表情上看,很顯見地,她對王豪偉的情意仍深。他想帶著她離去,遠離影響她的男人,但他知道那只是自己單方面的想法,他是怎麼也無法取代此刻正以昂然姿態朝他們走過來的男人。
四周無數雙的眼睛,從王豪偉的眼中除去,他筆直地走向她。
「你怎會在這兒?」言中有著驚喜。
「我陪珍婷考試。」見到他,宋雅綺整個人全輕盈了起來。
他執起她的手。「我有好些話想對你說。」
此刻,他們心中只有對方,所有的人似乎從他們的眼中消失。
他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放。「我們找個地方談去。」
「好」
還有他,呂彥良的話卡在嘴裡,但她已忘了他的在場,與王豪偉相偕地走開。
不止他一雙眼光追隨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眾多雙的眼睛亦跟隨在他們的身後。
「我知道那個女人,報上說她是王豪偉的新戀人,他們看起來很好的模樣。」
王豪偉的新戀人?目彥良呆立著,直到有隻手在他身後拍了下。
「老師,你在發什麼呆?」秦珍婷已經考完試地走出來。
他調整了下表情,但還是未見得開朗。「考得如何?」
「別問我。」秦珍婷雙手急急搖擺。「我怕影響下一堂考試的心情。」
「想喝點什麼嗎?」
天氣太熱了,不止身體熱,心也燥悶不已,他用手帕擦拭著汗水。
「我要一大杯冰可樂。」她比著頭,「將這兒弄清醒些。」
「我去買。」
「妹姊呢?」她這才查覺少了個人。
「她與王豪偉離開了。」他聲音中不無澀味。
「他也來?」
呂章良只是點頭。
「你會難過嗎?」秦珍婷性格中的好事,又被挑了起來。
「我也要喝杯又冰又涼的可樂。」
他走了開去。
已經工作一個星期了,還是無法操作這個鬼東西,秦盈姿沮喪地敲著電腦的鍵盤。難道她的頭腦、雙手真的全停擺?
這是一家大公司,業務擴及國外幾個國家,在這兒工作的每個人,全像有好幾隻手般,動作快速地讓她目不暇給,這不是有信心就行了、還要有實力。她實在不該冒然地投入這麼一家繁忙事務的公司,才幾天的時間,她即感到心臟超過負荷,喘不過氣來。
好幾次下了班,她的桌前仍堆積著如一座山高的文件,而同事一個個開心地走了,惟獨留下她一個人猶在奮鬥時,她好想對著厚厚的文件大喊——不幹了。可是又倔強地不想太早豎白旗投降,不願相信自己真的跟不上別人的腳步。
但今天她再也熬不住了,即使徹夜不睡,以她的工作效率,也無法將每天的工作量達成;而每天無法如期完成的結果,一個星期下來,已累積相當可觀。文件將她的桌子佔滿,再也無一絲細縫,再不承認不行,只怕明天連椅子都得用上。
就這麼決定——不做了,另找家小公司窩著。心中的決定一旦落實,她頓感心跳恢復正常,肌肉不再僵硬。
「秦小姐,經理請你過去。」一直對她頗有耐性的江小姐,走過來說。
正好可以利用這時提出辭呈,秦盈姿走向經理室。
一個星期來,她不曾見姜相維。
她敲著門。
「進來。」
姜相維坐在一張足足比她的桌面大上兩倍的辦公桌後的位子,這一次他是看著她走進來。
「你找我?」她沒冠上他職位的稱呼,已經打算不待了,就沒必要講究禮貌。
「工作還習慣嗎?」
她不信他不知她的工作能力。
「沒人告訴你,我的效率排行第一,只不過是由後算起的嗎?」
「所以你便不想做了是不月他對她倒挺瞭解。「你的信心被『灰心』吞沒了,想夾著尾巴一走了之,對不對?我沒說錯吧?」
被他料中,秦盈姿反而無法開口提出離開的話,她曾誇口能勝任工作,結果卻捱不了幾天,她不願讓他取笑她棄械得太早。
「誰說我不做了?」她嘴硬。「不過,要是你覺得薪水付得不值,可以炒我魷魚。」
他嘴角泛著絲笑意。「最近我不在公司,不瞭解你的工作情形。但據江小姐說,你很認真,常留下來加班,像這麼一位勤奮的員工,我很樂意多給你些時間,期許你能盡快進入工作狀況。」
「我很遲鈍,你還敢用我嗎?」她不領情,一想起那些尚待處理的工作,她即提不起精神。
「不試了?」他激她。「你對自我的信心,原來只是說大話!」
「我從不說大話!」她禁不起他人的刺激。「你看著好了,我會做好我的工作,而且是相當優秀。」
「此話當真?」
秦盈姿一出口,即感後悔不已,硬要面子,惹來的將是自己無法承受的壓力;她想將話收回,可是在觸及他一副議定她會反悔的表情時,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話。
「當然,我能要求頒發一面獎牌嗎?為我的鞠躬盡瘁、優勢成疾。」
「有這麼嚴重?」他大笑。「我認為分派給你的工作並不嚴苛、也不過分,是每個稱職的職員皆可以輕易地勝任的。」
言下之意,她不是個好職員上這是事實,她無法抗辯。
「你要辭退我還來得及,我不會要你付遣散費。」
「我說過很樂意給你機會,不會收回的。」
「謝謝你。」她的語調可不是那麼回事,無精打采地。「真是感激涕零。」
他對她的態度感到有趣。「感激倒不必,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做為回報就行了。」
「是的。」她聲音拉得長長地。
走出經理室,望著那疊高塔似的工作,她實在無法愉快起來。
「砰——」
再敲下去,不甚牢固的門會被拆卸下來。宋雅綺萊炒到一半,關上爐火,這又會是誰?秦盈姿?王絲薇?這兩個人全不是她樂意見到的,但又不得不出去應門。
「珍婷呢?」粗暴的聲音。「快叫她出來!」
她花了幾秒,才認出門外的人是誰,除了以「無法置信」來形容此刻的王絲薇外,宋雅綺找不出更貼切的形容詞。一向愛美,對外在十分在意,即使不外出,也裝扮成赴盛會般隆重的王絲薇,現在竟會臉上脂粉末施,臘黃著張臉不說,頭髮像堆雜草船的蓬亂;身上的衣服雖名貴,但又髒又皺,彷彿已有好幾天未更換。如此不尋常之舉,太令她吃驚了。
王絲薇一雙眼睛紅得像兩團火,發出不尋常的光芒。「快叫珍婷那個雜種出來!」
「注意你的說辭!」宋雅綺眉頭皺緊。「她不是雜種!」
「是雜種也好,不是也好。」王絲薇叫說:「總之快叫她出來!」
「她不在。」
「不在?」王絲薇跳腳。「不管她在哪裡,都快去把她找來!」
如此不可理喻,再好的脾氣也會不悅;何況她對這個間接迫害母親的女人,印象並不佳。
「我不知道她去了何處。要找,請你自己費神。」說完,想進屋。
王絲薇不讓她關門。「我一定要見那個死丫頭,她將老娘害慘了。」
「珍婷不在家,你在這兒吵鬧毫無用處。」
「她總會回來吧!我等她。」
邊說邊要往裡面走,宋雅綺不願她與珍婷起衝突,說什麼也不讓她進入屋中。
「失禮得很,我不能招待你。」
王絲薇怒目切齒地叫。「你們姊妹一樣壞!」
「以你現在的模樣,很難溝通事情。」她平和地說,「何不等心情平復些時,有什麼事再解決也不遲!」
「不行!我一刻也無法等,我愛毅洋,是真心地愛他。」王絲薇哭天搶地了起來。「不知那個死丫頭對他說了什麼,他不肯見我、也不聽我解釋。」
宋雅綺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麼應付,也許她說的不假;從她狼狽的外表、失控的情緒上來看,她對孟天星的父親,真付出了感情,女人都會有顆柔弱的心,即使如剛強、勢利的王絲薇也無法例外。
「進來坐吧!」她心軟了下來。「有什麼問題,等珍婷回來再說。」
王絲薇用著袖子擦拭淚水,稍平靜了些。
「謝謝。」
她們進入屋中,宋雅綺倒了杯熱茶給她。
「喝了它,會感覺好點。」
王絲薇點了點頭,將熱茶喝完。
「雖從同一個母親的肚子出來。」她怒氣難消。「但生的種不一樣,出來的孩子就是不同。」
「我希望你對珍婷不要有成見。」宋雅綺正色地說,「她是個好孩子。」
「我沒說錯。」王絲薇憤然地說,「她老子根本不是人!是雜碎!若不是他,我會是個好人家的女孩,跟同年齡的女孩一樣,找個正當的人嫁了,生幾個小孩,做個好妻子、好母親。」
「沒有人強迫你嫁給繼父,若說有什麼缺憾,也是因為你愛慕虛榮所至。」
「不是的,我不虛榮!」王絲薇叫。「我恨!我怨!我要報復!」
「報復?」她無法理解。
「是的,我要報復!」王絲薇恨根地說。「我要秦老頭付出代價!」
「繼父對你做了什麼?」
「他害死了我的父親。』」王絲薇牙咬得咯咯作響。「使一個家庭破碎……」
宋雅綺愈聽愈驚,沒想到其中還藏有這麼個不幸,她從不知道繼父放高利貸,是眾人所不屑的那種吸血蟲,只是用那種方法,她不知該不該同情王絲薇!?
「所以你把自己也給賠上?」
「這是我惟一可想的辦法。」
「值得嗎?」
「在認識毅洋前,我以為我做對了。」王絲薇聲音中有著哭音。「我要以一個清清白白的女人面對他。」
宋雅綺能體會愛一個人的那分心情,但她幫不上忙。
「你在這兒坐會兒。」她菜炒了一半。
才走進廚房沒多久,廳中即發出喧鬧聲。
「我說是誰上門,原來是你啊!親愛的繼母。」
秦珍婷回來了;她忙再次熄火地走出去,只見王絲薇拉著案珍婷的手。
「走!你跟我走!我們到孟家去。」
秦珍婷甩開她的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容你說不!」王絲薇再次強拉著她。「你一定得跟我去!」
「去做什麼?」秦珍婷冷嘲。「告訴孟伯伯你水性楊花,娶不得!」
宋雅綺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王絲薇尖銳的指甲,在秦珍婷的手臂上畫下幾條抓痕。
「好啊!你竟然動手!」
秦珍婷生氣地拳頭握緊,便要回手,宋雅綺拉住她的手。
「不能打!」
「姊,你放手!」秦珍婷喊,「是她先動手。」
「是你使毅洋唾棄我、不要我——」王絲薇發狂。「我打死你!」
亂掌辟辟啪啪地打在秦珍婷身上。
「姊,快放手!」她邊閃躲邊叫喊:「我不能老挨打。」
場面真夠混亂,桌椅被弄得乒乓作響,宋雅綺拉住盛怒的王絲薇。
「這樣吵吵打打,便能讓益伯伯回心轉意了嗎?」
一句話,王絲薇身子有如用盡了發條般,一下靜止下來,瞪著秦珍婷。
「她會為我說好話嗎?」
「你全身上下沒有個好字。」秦珍婷揉著被打的地方罵。「有的只是『邪惡』兩個字能形容。」
王絲薇狂怒地要趨過去。「我打死你!」
「來啊!」秦珍婷挑釁地叫,「誰怕誰?」
眼見又要吵起來,宋雅綺一手拉住一個。「我們坐下來,有話好好說。」
「跟她有什麼好說的。」秦珍婷撇嘴。「與其多浪費口水,不如早些將她扔出去算了。」
一不要多話!」宋雅綺命令。「坐下!」
秦珍婷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臉轉往一邊。
「王阿姨,請坐。」她說。
王絲薇心急,沒打算坐。
「快讓她和我去孟家,告訴毅洋是她在興風作浪。」
「我從不興風作浪。」秦珍婷惱火地說,「我不會與你去的!」
宋雅綺在王絲薇發怒前,趕緊地開口。
「即使珍婷願意和你去,我想以你目前的樣子,只怕孟伯伯會嚇一跳,對你的印象大打折扣。」
此語驚醒了王絲薇。她摸著散亂的頭髮,看了下身上骯髒的衣服,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打理自己了。
「我先回去一趟。」說的沒錯,現在的確不宜出現在孟毅洋的面前。
「何必多此一舉?」秦珍婷譏諷。「孟伯伯會很樂意看清沒有偽裝下的你,是副怎樣的德行。」
王絲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會再來的,屆時你最好合作點!」
說完,她便走了出去。
「這個女人真是個大麻煩。」
「也許我們錯看了她,也說不定?」她沒說出王絲薇對繼父的仇怨。「這次是真動了情。」
「她不會有感情的。」秦珍婷根深蒂固地說,「在她的眼中只有錢,要搾乾男人的所有,才是她最大的本事。」
是不是她變得軟弱了?在孤孤單單一個人時,她想見見熟識的面孔。
秦盈姿腳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一棟矮房前。屋內亮著燈,裡面有她所很,卻是這世上與她最有聯繫的兩個人。宋雅統——一個闖入者,秦珍婷——一個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妹妹。她一直恨她們,根她們擾亂她的家庭。可是為什麼,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突然好想見見她們,即使是鬥鬥嘴也好。
有人開門。
她急急地躲在一根柱子後,她們邊說話地走出來。
「只是吃碗麵,我一個人去就行了。」秦珍婷說:「你不必陪我。」
「不行。」宋雅綺堅持。「這麼晚,我不放心你單獨在外面。」
「謝謝你,你是最好的姊姊。」
一句——你是最好的姊姊,秦盈姿感到眼中泛著水氣。同樣是只有一半血緣的關係,她們卻處得那麼融洽,多了個可互相依靠、談心的朋友;但是她的恨意,使自己孤立了起來。
她們走了開,她從柱子後走出來,目視著她們的背影,她做錯了嗎?原可以擁有兩個妹妹、兩個朋友,她卻用雙手、用怨恨將她們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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