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一場喪禮,沒有哭泣聲,沒有哀樂;站在墳前的是幾張冷漠的臉,看著格棺的工人將泥土覆在棺木上,彷彿棺中的人與她們全無關係似的。
若是地下的人有知,將如何看待他在人世間與他關係最密切的四個女人,在他走後面無表情,看不出是解脫?是漠然?
王絲薇吐了口氣,對著身邊的三個繼女說:「我們走吧!」
一身黑衣的秦盈姿,冷冷地一笑。
「這下你可以稱心如意、名正言順地找你的姘夫去了。」
「你這是對長輩應有的態度嗎?」王絲薇惱怒地揚眉。
「長輩?得了吧!」她嗤鼻。「你的行為什麼時候像位長輩了?」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批評。」即使在這種淒悵的日子,也不願臉上無顏色;王絲我依然描繪精細的臉上,相當陰沉。「雖說你老子一死,我們已沒有半點關係,但畢竟在名分上我仍是你的繼母!」
「一個淫蕩的繼母。」
「吵了那麼多年,在這種場合也要吵!」最小的秦珍婷,生氣地喊。「你們就不能安靜些嗎?」
葬儀社的人已離去,墳前只留下她們四人;她們的關係相當微妙,三個姊妹沒有來自相同父母的血緣。「要安靜可以,不過得在你們同意遷出屬於秦家的房子後。」秦盈姿環掃她們一眼。「你們鳩佔鵲巢已很久了。」
「你想爭奪財產,恐怕要大失所望,那已經是我的屋子。」王絲薇淡淡地說。「是你老子該給我的補償。」秦盈姿臉色大變。
「房子已過繼給你?」
「別那麼吃驚,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爸爸的法定妻子,他的財產繼承理該以我為先,何況——」王絲薇轉臉看問身後的墳系。「何況是他欠我的。」
「他沒欠你什麼。」她憤怒地說。「是你這個妖精拆散了我的家庭。」
「不要妖精長、妖精短的。」王絲薇笑了聲。「再說這筆帳你該找她們兩人的媽算,跟我可無關。」
「你真不要臉!」素珍婷怒吼。「害死了我媽!」
「這叫現世報,你媽不也逼瘋盈姿的媽?」王絲薇一點也不以為忤。「要不是你老頭死得早,我的位子也有可能被別的女人取代。我就絕不會為男人尋死覓活的,是你們的媽太笨了,傻得將男人看成惟一的依靠,才會想不開。」
「你的確很聰明,聰明得可以將我那個風流老爸玩弄於股掌之間。」秦盈姿恨聲地說。「我可不會讓秦家的屋子住進一對姦夫淫婦。」
「我陪你那個糟老頭爸爸睡了三年,總不能什麼也沒撈到是不?」王絲蔽在媚笑了聲後,臉色一變地往下沉。「盈姿、雅綺不說,就只剩你珍婷,在一個星期內,你得給我搬離開屋子,我可不想養一隻會咬主人的狗!」
「你真是蛇蠍心腸!爸爸的屍骨才一下葬,你就急著趕我出門。」秦珍婷對著墓碑喊:「糊塗的男人,你不是自以為精明嗎?為什麼沒看清與你同枕共眠的女人是一個心腸狠毒的娟婦?」
「別說那麼多了,你老子早已入土為安,根本聽不到,別再浪費口水了。」王絲薇情做地說:「回去盡快收拾你的東西走人,才是要事。」
素珍婷氣得雙拳握緊。「你太可惡了!」
「想打人嗎?」王絲薇豐滿的胸脯挺向前。「不要以為你們有三個人我便會怕。」
「別把我算上。」秦盈姿冷冷地說。「你們這幾個對我而言,沒什麼不同之處,全是破壞我家庭的妖女、妖婦。」
「嘴巴放乾淨些!」素珍婷不快地抗議。「說什麼我們也有一半的血緣關係,什麼妖女長、妖女短的。」秦盈姿嘴角不屑地往下撇。
「我可不承認你是我的妹妹,你的血液中有一半是來自那個搶人丈夫的妖婦,你不是妖女是什麼?」
「有意思。」王絲薇幸災樂禍地拍了下手。「自家人吵起來了。」
這是場什麼樣的鬧劇喪禮?一直沉默的宋雅綺,嘴角浮上譏笑的笑容。繼父啊繼父,你不是一向以風流自居,自認為可以掌控身邊的女人嗎?何不再張開你的眼睛、再張大你的嘴,再次命令她們屈於你的控制之下,你不能是不是?因為你一向辦牙咧嘴的形體已成為一具死屍,再也無法強悍地頤指氣使的,對不?
「他死了,你很高興是不是?」秦盈姿見她臉露譏諷神色,憤怒地將箭頭指向她。「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壞心眼。」
「不要侮辱我的母親。」宋雅綺目光冷峻。「否則……」
「否則怎樣?」孟盈姿雙手插腰,悍然地踏上前一步。
「否則讓你的脖子歪一邊!」接聲的是秦珍婷。
「珍婷。」秦盈姿沉臉地說:「別忘了你姓秦,不姓宋!」
「你不該污蔑我的母親。」
若是有個外人在此,一定會被她們一會兒不是同個父親;一會兒不是同個母親的複雜關係,弄得滿頭霧水。其實很易懂,三人中只有宋雅綺身上不是流著相同父親的血液。秦裕龍拋妻,娶了喪夫、帶著個拖油瓶宋雅綺的吳瘤梅;秦盈姿的母親禁不起此打擊,精神崩潰地埋在自己的世界裡,全然認不得自己的女兒、親人。而後秦裕龍與吳麗梅生下與秦盈姿年紀相距十歲,與宋雅綺差距八歲的秦珍婷,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畫上句點。喜歡拈花惹草的秦裕龍,在步入老年時,一如當年踢掉髮妻般的拋棄吳麗梅,娶了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多少的王絲薇。於是,老夫少妻,總不免上演出寂寞少婦紅杏出牆的老戲碼。
「知道嗎?你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秦盈姿眼睛閃著恨意地瞪著宋雅綺。
「當然知道。在過去的日子裡,你何曾忽略過提醒我這一點?」
離開幾年,她已不是昔日怯弱的來雅綺,她無畏地凝視著秦盈姿的視線,已有許多年未見秦盈姿,她於美麗中,多增添了抹成熟的嫵媚。
打從小時起,與美艷的秦盈姿相比,她便有如只醜小鴨站在天鵝旁般的卑微;秦盈姿是個人見人誇的小美人,而她瘦削的身軀,總是秦盈姿陽光背後的陰影,她曾像渴望陽光般的崇拜過秦盈姿,試著與她相處,但秦盈姿對她的恨意在那個陰雨霏霏的下午,她踏入秦宅的那刻起,就已然形成。
那年她七歲,怯怯地牽著母親的手,走進秦家寬大的宅邸時,九歲的秦盈姿穿著白色紗裙,梳著光滑的頭髮上綁著紅色的蝴蝶結,漂亮、驕傲地站在階梯上,由高處陰冷地俯視她們母女,那模樣就仿如童話裡走出的公主般;而她卻與秦盈姿恰恰相反,雖曾細心梳理過的頭髮,早已被風吹得凌亂,身上的紅色新衣在門外不小心踩上水窪,綴上無數的泥花、狼狽不堪。
「野狗!」
那是秦盈姿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怯弱的她雖感憤怒,但對著秦盈姿高傲的氣勢,只能握緊母親的手,無助地反駁。
「我不是野狗。」
「你是!你和你媽都是!一隻隻勾引男人的大母狗,和一隻髒兮兮的小野狗。」
當時的秦盈姿已伶牙俐齒、言辭鋒利;而在往後的歲月裡,她更是領教從那張利嘴所發出的嚴苛指責與輕視。
這是他的第一堂課。
「各位同學,從這學期開始,我將擔任你們的數學老師;首先,我先介紹我自己,我是……」
呂彥良鄭重其事地在黑板上大大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對教育英才,他一直懷有份抱負;從小時作文題目
「我的志願」,很確信地寫下「老師」兩個字開始,他即不曾改變初衷地朝這條路而前進。
看著台下聚精會神的腦袋,他深感滿意,還有什麼比在那些措懂的腦袋中裝進知識,更讓人欣慰的了?
「翻開課本第七頁,我們來做上面的例題……」
呂彥良將題目寫在黑板上,準備好好發揮專長,但轉過身看到第一排最後個位子的女學生,竟堂而皇之地趴在桌上呼呼大題!
沒弄錯吧!?星期一的第一堂課就如此疲倦,想必是昨天玩瘋了。
他沒好氣地問班長。「第一排最後個位子的同學,叫什麼名字。」
「秦珍婷。」班長答。
「秦珍婷!」他喊。
神遊夢境的秦珍婷沒聽見,仍沉沉地趴睡著。怎有這種學生?呂彥良滿腔的教學熱忱,不免受挫了些。
「秦珍婷!」他拉高聲音地又喚了次。她仍好夢正酣兀自睡著,呂彥良歎口氣。他的第一堂課,竟不被捧場。
「旁邊的同學叫醒她。」
坐在她身旁的學生,用手肘推了推她,只見她仍不知身在何處,揉著迷濛的眼睛。
「這麼快就天亮了……」
她的話引來哄堂大笑。
怎會有這麼頹廢的學生?呂彥良搖頭,看她外表長得眉清目秀、聰明伶俐,不似那種叛逆的模樣……但叛逆有固定的模子嗎?他甩開心中的不實際想法。
「秦珍婷,你上來做黑板上的題目。」
「我?做題目?」她聲音聽來比他還詫異幾分。
「正是!你上來解黑板上的題目。」
她坐著沒動。這位新來的老師,是不是沒將情勢搞清楚?她——秦珍婷,已被烙上壞份子的標記,沒有一位老師肯再多浪費一分鐘在她身上;對她盡可能地避而遠之,而她也樂得清閒自在。
「你在發什麼愣?」呂彥良加大音量。第一堂課就碰上麻煩的學生,真不是好兆頭。「快過來。」
素珍婷仍是沒動,天知道怎麼解?
「要我解題,還不如叫我唱歌。」她咕噥。「那才是我的專長。」
又引來同學的一陣大笑。她是在考驗他的臨機應變嗎?呂章良生氣地拍著桌面。
「大家安靜!」
「聽到沒?」她學著他的語調,模仿他動作地拍著桌子。「大家安靜!」
惹來更多的笑聲,同學笑得前仆後仰地捧著肚子,場面幾乎失控了;呂彥良深吸口氣,由肺部發出怒吼。
「再不安靜,別怪我處罰!」
他如洪鐘的聲音,果然收到鎮效;台下立刻鴉雀無聲,正襟端坐。
「秦珍婷!」他是真的動了怒氣:「希望不要再讓我說一遍。」
眼看避不了,秦珍婷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慢吞吞地走上講台。手拿著粉筆,甚感嘔氣,明知她不會,還要她上台受窘,簡直擺明讓她好看嘛!
「快寫啊!」他催。
她會寫才怪,秦珍婷忿忿地想。
「我不會。」她粉筆一丟,乾脆地伸出雙手。「你打吧!」
遇上這樣的學生,早上進校前所抱持的什麼愛的教育、春風化雨、循循善誘,全被拋置一分,他拿起籐條,在她手心上用力地打了下。
「記住!下次將睡眠的時間多花些在書本上。」
唉!他的第一堂課,良師的形象全毀了。
「宋小姐,麻煩你將這些資料打一份給我。」經理將一疊文件放在宋雅績的桌上,她看了眼牆上的鐘及資料的厚度,在心中衡量了下。
「快下班了,我只能打一部分。」
「留下來加班,我今天就要。」經理說。
「對不起。」她搖頭。「我不加班。」
「這份資料我急著要。」經理皺眉,不是不清楚她從不在下班後多停留一分鐘的原則。「你不能破例一次嗎?」
「不能。」她很堅持。
「有什麼重要的事,讓你每天非急著趕回家不可!?」經理有些惱怒。
「很抱歉,不能奉告。」
那是她的執著。在初上班的第一天,她即明白地告知,不在下班後多做額外的工作;其實,她也明瞭,若不是仗勢著自己的能力強,早就被炒就魚了。
牆上的大鐘指著五點時,她一分不差地收拾東西,將未完成的文件放人抽屜,故意忽視經理難看的臉色,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擋她趕回家的那顆急切的心。
差五分鐘七點,她踏入家門。回家的路上大塞車,她提心吊膽地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畫面。她放下皮包,打開電視,轉至她要的頻道;這就是她甘冒著失去工作的原因,同事演政就曾好奇地猜想她急切回家的原因。
「家中有位地下情人在等你?」
她好笑地搖頭。
「那麼——」棋棋側著臉。「嘿!該不會是藏了個私生子吧?」
不,沒有情人,沒有私生子,而是螢幕上的這個人。宋雅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出現在電視上那張英俊的臉。
「各位觀眾,晚安,我是記者王豪偉,現在為你播報晚間新聞……」
她所有的思念、情緒就只能在這短短的一個鐘頭裡發洩。
看著他性感的嘴,不停地啟合著,彷彿從他口中吐出的不再是那些紛亂的報導,而是針對她一人而發。
「畢業後,我們共組個神仙家庭好嗎?」那是個有無數星星、蛙嗚悅耳的夜晚,他溫柔、感性地在她耳畔低語。「我喜歡小孩,在我們的小窩裡,裝滿一窩的小蘿蔔頭可好?」
但,甜蜜的話語猶在耳際——
他的確迫不及待地自組了家,只是愛窩中的女主人不是她——是秦盈姿!若不是她太相信他對自己的感情,他的移情是可以理解的;有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秦盈姿那朵嬌艷的花?只要案盈姿水汪汪的眼睛一瞅,沒有哪個男人能對她免疫。由從小即有無數的男孩簇擁在她身邊,便可證明。
帶他回家前,她一直猶豫難下決定,深深憂懼他會被美麗的秦盈姿所吸引,惡夢終究還是成真,他也如大多數的男人般,難逃秦盈姿的媚力。
有人開門走了進來。
「累死了。」
秦珍婷將書包往椅子上一扔,屁股在她身邊重重地坐下,看見螢幕上的人時,又是皺眉、又是搖頭。
「還不死心!」
宋雅綺沒回話,眼睛專注地看著電視,不願錯過他的任何表情。事實上,她對自己愚蠢的執著,也相當無奈。
「給你個忠告。」素珍婷拿起茶几上的蘋果,在衣袖上擦了下,大口大口地咬著,邊含糊不清地說:「如果你不想步上媽的後塵,就千萬不要對男人動情,尤其是變心的男人,更是不該有絲毫眷念之心。」
她涑然大驚,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她竟仍不顧一切地往裡跳!
「雅綺,媽這輩子活得夠苦,若不是你還年幼,當年媽真該追隨你爸爸去的。」吳麗梅吞服大量的藥物,在清醒過來的幾分鐘,轉動無神的眼珠說。「雖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但能見你長大,也堪足慰了。你一定得記住,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掌握,萬萬不能受制於男人……媽走了,無法看見你的後半生,你得自己費神,男人是靠不住的,別走上我的路,耗費了大半輩子,竟被你繼父如破鞋般的拋棄,太不值了……」
太遲了!宋雅綺木然地瞪著前方那張看似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男人臉孔,她已著魔般的不能自主了。早在迎新舞會時,他昂然地站在她面前,一副自負、信心十足模樣地伸出他的手——
「我是王豪偉,有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她即一頭栽進他迷人的笑容裡,再也無法自拔……
「謝謝收看晚間新聞,明天見。」螢幕上,他露出一貫的自信笑容。
「明天見。」
她喃喃地說,轉過頭卻對上秦珍婷嘲弄的眼神。
「現今的社會,已不流行癡心女子了。」秦珍婷冷嘲地說,「癡心女子、負心漢,早已是老掉牙的舊戲劇,再上映已不那麼轟轟烈烈,教人動容了,你又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她默默地關上電視,順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書包,卻發現掂在手裡輕得異常。
「裡面沒有書本嗎?」她問。
素珍婷聳聳肩。「看了不就明白。」
她打開書包,裡頭只有個粉盒、眉筆及幾張面紙,再也沒其它,她眉頭大大皺緊。
「你這是去上課嗎?」
「不要像老媽子般的婆婆媽媽,會讓人厭煩!」
秦珍婷跳起來地走進房間。
她憂心地放下書包,看來珍婷並不似正常的學生。畢業後,她即搬出冰冷的秦宅,有段時間未見這個妹妹了,直至繼父的喪禮上,才嘉然發現珍婷已長得亭亭玉立,與她離開時瘦弱可欺狀差距千里,能桀驁地對抗王絲薇尖銳的爪子,是環境促使她早熟?
王豪偉在住處的樓下商店,買了幾個麵包、飲料,打算湊和頓午餐,他已累得無法多走幾步路到餐館享用熱騰騰的食物;最近接了個新聞性節目,由於是新節目,為了求好,已接連幾日通宵錄影了。現在,他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覺。
開了門,他將買來的麵包丟在桌上,邊脫衣服邊往房裡走,到達房間門口時,已脫得僅餘條內褲,反正屋子只有他一人,沒什麼好顧忌的。此刻那張柔軟的大床,對他就仿如沙漠中的甘泉,急於一撲而上……但他的甘泉卻被人捷足先登了。
王豪偉怒火往上衝,他的床上睡了個人,雖然臉朝內,覆蓋著被子的身子只露出頭秀髮,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誰!除了秦盈姿還有誰?
他生氣地走過去,一把拉起被子。「起來!誰允許你闖進來的?」
被單下的秦盈姿未著寸縷,白皙無僅、凹凸有致的曼妙身軀,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十分撩人;只對於他的出現,她只報以慵懶的笑容,沒有起身。
「幹嘛火氣那麼大,這是歡迎妻子該有的態度嗎?」
王豪偉不快地將被單扔了回去,聲音和臉孔一樣冷硬。
「快穿好你的衣服。」
秦盈姿將他丟過來的被子揮開,翻身側躺,讓美麗的身軀更清楚地顯露在他的視線下,她嚼起豐滿的雙唇,姿態誘人地朝他招手。
「許久不見,不想我嗎?」
她裸裎的身軀,對他不起作用,王豪偉冷冷地站著,又說了次。
「快穿好你的衣服。」
「何必這麼拘謹。」她歪著腦袋,深感興趣地膘著他只穿了條內褲的結實身軀。「夫妻間本來就該坦然相對,不是嗎?」
「我們不再是夫妻。」他不耐煩。「你究竟穿不穿衣服?」
她沒將他的憤怒當回事。
「一定是你搞錯了。」她細聲細氣地。「我還沒簽下同意書,在名分上,我們絕對是夫妻。」
「我認為我們已經講要了。」他提高聲。「難不成你想反悔?」
她輕笑了下。
「這麼急於想甩開我啊?也許有一天是會如你的願……但絕非現在,因為我還沒厭倦你呢!」
她在吊他胃口。王豪偉雙眉楊高,關於離婚之事,他們已談至最後階段,就等蓋章簽字;不料,她又突生狀況。
「你究竟打什麼主意?」他忽沖沖地說:「有什麼條件開出來。」
「很簡單,我要你。」她將手伸向他。「我要我的丈夫。」
秦盈姿雙眼沒有掩飾慾望地在他健碩、沒有絲毫贅肉的身上流轉;精於多項運動,即使再忙,王豪偉也不忘撥出時間運動,古銅色的肌膚,有巖雕刻般的線條分明。
「得了吧!收起你讓人作嘔的爛辭句。」他輕蔑。
「你心裡很清楚,我們根本不可能相處一起。」
「相處不是問題。」她聲音軟軟地。「我可以配合你,乖乖聽話。」
王豪偉將衣服扔在她身上。「不要弄髒了我的床,穿好你的衣服,到外面談。」
秦盈姿沒有立即服從,反而風情萬種地鏡看長髮,仍不放棄改變他心意的希望。
「在這兒也可以談。」
「我給你五分鐘。」
他冷冷地拋下話後,走向浴室。
秦盈姿對著砰然關上的門脆笑了聲。她喜歡見他失控的樣子,至少這時刻,他是注意到她。她一直很喜歡他,更被他所流露出自信的男性氣質吸引;他是個挑戰,很少有男人能漠視她的存在,他卻是個異數,眼光總是繞著身材乾癟的宋雅綺身上轉,不曾正眼瞧她,對她的美麗不屑一顧——這惹惱了她。
她不明白當時的宋雅綺,有什麼特殊之處能吸引他這般出眾的男人,在父親的喪禮上,她得到了答案。一向被視為發育不良的宋雅綺,在幾年間,竟有如此巨大的改變,高挑修長的身材、氣度雍容的模樣,那是她遠遠所不及的,身材嬌小一直是她深以為憾的事,宋雅綺卻能衝破她所不能具備,不由令她又妒又羨。
秦盈姿眼中閃著陰冷之色,那又如何?她已得到她最想要的男人——從宋雅綺的手中搶來。雖然她一直不願去探討得到他的過程,不太光榮的事實,但誰又在乎?只要能達成目的,便是勝利者不是嗎?宋雅綺的母親搶走了她的父親?她搶走她的男人,又有何罪惡感?她知道自己光溜溜的身體,對他起不了作用,無限依依地在留有他體味的枕頭上親吻了下,才起身地穿上衣服。她瞄了鏡子一眼,絕對是張能令男人心動的臉孔,何以獨獨對他除外?她從未有過離婚的意願,他是她費盡心思所得來的,豈能輕易地容他走出她的掌控!她只不過給予他所想要的,享受他懇求她的樂趣。不過,現在該收線了,他愈來愈認真,別真玩出個狀況來就不妙了!他們已分居了一年,原想試探她在他心中佔有多大的位子,希望他能在分開後,省悟到對她的需求,求她重歸於好。可是照目前的情勢看,與她的想法有些差距,他似乎很以待在這間小屋為樂,她不能再放任他了,得盡快將他走遠的心拉回來。
她既能成功一次,當然也能再一次地繫住他,她信心滿滿地挺直身,愉快地哼著歌,自在地走進客廳,這是她丈夫的屋子,她自然是女主人不是嗎?她從冰箱裡取了瓶鮮奶,舒適地坐在沙發上,悠閒地吃著放在桌上的麵包。
王豪偉洗好操走出來,見她一副悠哉的模樣,被弄得毛躁地叫。
「不要動我的東西!」
「你的不正是我的,還分什麼彼此?莫忘了夫妻是一體,我既是你的妻子,這裡該算是我的家,我當然可以分享屋內所有的東西——」她眼睛刻意地駐留在他散發著肥皂香的身上。「包括你在內。」
他冷冷地更正。「這兒不是你的家,只屬於我一個人的,你還沒認清事實嗎?我們已不再有任何牽連了。」秦盈姿咬了口麵包,又喝了口鮮奶後,才好整以暇地開口。
「我說過同意離婚嗎?」她只是誤導他。
「我認為我們已經溝通好了。」他生氣地說。「你沒有反悔的餘地。」
「是嗎?」她慢條斯理地。「當我們成為夫妻的那天開始,除非我願意,不然,我們將會生生世世地聯繫在一起。」
他的怒容,與她的一派悠閒,成了強烈的對比,吞下最後一口麵包後;她拍掉手上的麵包屑。
「你無法強迫我,我具備了賢妻的條件——忠實地守在家中,癡心地等候迷途的丈夫知返……你沒有通我離婚的理由。」
他才不容她說不,把他當猴子戲耍,王豪偉憤怒地很想將她抓起來,通她就範。
「你終究得同意,最好放聰明的不要讓大家費事。」她仍是氣定神閒,將他的怒氣不當一回事。
「何不走著瞧,我是不會離婚的!」
「你是個冷血的女人!」汪銘松喊。
王絲薇對他的叫罵無動於衷,修長的雙腿翹放在桌上,一晃一晃地;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拿著瓜子放在如貝的皓齒下一咬,發出「喀」地脆響,態度輕鬆極了。
「男人就要像個男人樣,別像個娘兒們般的放不下,不是有句話,『好聚好散』嗎?」
「你對我沒有點感情嗎?」江銘松質問。「幾天前你還說沒有我活不下去,現在競翻臉說要斷!」
「理由很簡單,我已經剷除了阻礙,你不再有什麼用處了。」她身體移動了下,換了個較舒適的姿勢。「我可不希望你成為我的新阻礙。」
江銘松看著她,從心底湧上股寒意,他知道自己絕非善類,做起事來要比常人凶狠上幾分;但與眼前這個女人比起來,他就愛得有感情多了。她是個反覆無常的女人,可以在一分鐘前,對你熱情如火,好似你是她的全世界;卻可以在下一分鐘,毫不留情地反噬你,沒有半點猶豫。她具有女人的外在——漂亮的臉蛋、讓男人神魂顛倒的魔鬼身材;內心卻沒有一絲女人柔順的特質,行事比男人還要冷酷。
「還不走嗎?」她啃咬了顆瓜子。「我免費讓你享用身體,也該滿意了。」
「不要以為我不清楚,你是在利用我對付你那個糟老頭丈夫。」
她似挺讚賞地大笑了聲,嘉許地點頭。
「何必將自己說得那麼不值;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你,老頭也不會走得那麼快。」
「是你故意設計的對不對?」江銘松鐵青著臉。「故意讓老頭撞見我們在床上的對不對?」
王絲該沒有否認,丟了顆瓜子進嘴裡。
「何必那麼激動,要不是你有這麼點好處,我幹嘛倒貼你?想想看,老頭要不早點走,我豈不虧大王!」而他卻成了她謀害親夫的工具!這個女人真惡毒!
江銘松掄起拳頭走過去,她沒有害怕的神情,只是不屑地撇撇嘴。
「想當正義使者,為老頭抱不平啊?省省力氣吧!大家心裡清楚,你江銘松也不是什麼善男,幹嘛那麼激動?」
他在她面前站住。「我不喜歡被利用。」
「話怎說得那麼難聽,這叫互惠。」她嬌媚地笑。「你不是也吃到甜頭?」
他的拳頭停在空中。「有一點我不明白,你難道不怕偷雞不著蝕把米?老頭沒氣死,反把留給你的財物要了回去,弄得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慘況?」
王絲薇仰臉大笑,笑聲充滿了歡暢。
「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即使這次老頭沒照所想的氣死,他的財產早在我的算計之中,又能系我何?讓他提早心臟病發,只不過少了些囉嗦,省得他晚景淒慘地施日子罷了。」
對她的陰狠,他半天說不出話。
「你太可怕了!」
她卻仿如聽見個笑話般的笑得花枝亂顫。
「不是也有句話,叫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來著?」
江銘松提起的手放了下來,打這種沒心沒肺的女人,反倒玷污了自己的手,真不知當初怎會受她迷惑?
「你不會有好下場!」
「誰說好人就會有好下場?」王絲薇眼露怨毒之光。
「我的父親一生耿介清廉,不貪取分外錢財,到最後還不是被放高利貸的逼上絕路!原本好好的一個家被弄得四分五裂,害我和弟妹連書也不能念,你可知道這個讓我父親走上毀滅之路的惡人是誰?」
江銘松沒有一絲同情,不能為自己的惡念找藉口。
「總不會是你那個倒霉的老頭丈夫?」他沒好氣。
「你不該把氣出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不相干?」她冷笑。就是他——秦裕龍,正是他逼死了我的父親,害得媽和我及年幼的弟妹,一下失去所估,你一定沒嘗過飢寒交迫的滋味吧!那時,我只希望能死去,也不願流著口水看著別人的小孩大口大口地吃著美食,可是我不甘心,沒讓我們流落街頭的人也享受一下逼害別人的感受,我絕不輕易罷休!」
「所以你用肉體去執行你的偉大計劃。」他一點也不憐憫,諷刺地說:「你不嫌太齷齪了些?」
「女人的身軀就是最佳的武器。」她不以為恥,朝他拋了個媚眼。「你不也承認這一點。」
對於自己受她蠱惑的事實,江銘松相當懊惱。
「想怎麼做是你的事,你不該將我扯進去淪為你的犯罪工具。」
王絲薇手不在乎地一揮。「不要惺惺作態了,我們都是同類的人。」
「我們不同,我的血至少比你的血有熱度些。」
「十篇大論的想裝聖人啊!」她懶洋洋地。「你要是好人,就不會和有夫之婦上床。」
「這是我有史以來,做過最錯的事。」他十分後悔。
「要是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不曾認識過你。」
「要跟我劃限扯清啊!你不覺得我們在床上,有很好的配合度?」她抬高一隻露在短褲下,白皙勻稱的腿。「想不想再來次臨別的紀念?」
江銘松作了個想吐的表情。「你真教人感到噁心!」
「何以你以前不這麼認為?」
「那時我瞎了眼!看不清你歹毒的內心!」
她卻覺得有趣。「現在呢?」
「現在連多看你一眼,都讓我覺得污穢了我的眼睛。」
江銘松說完,立即往外走。
「哈!哈!」
他甩上門時,仍可聽見由裡頭傳來的縱聲大笑。可怕的女人!原先對她存有的依戀之心已蕩然無存,他再也不想與她有絲毫瓜葛。
他是個好學生,她是個壞學生。他是個好男孩;她是個壞女孩。
秦珍婷坐在操場的一隅,看著在球場上身手矯健,不斷衝入對方陣營得分,個兒高高瘦瘦、長得清秀的男孩。
不論是在功課上、或是體育上,孟天星都是佼佼者。學校的女同學,像眾星拱月般的圍繞著他,將他捧得高高地;他在仰慕他的眾人中,就仿如君臨天下般的高傲。她欣賞他,像那些圍著他繞的女生般,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睞。不過,她很有自知之明;他高傲的眼睛,絕不會多著她一眼,又何必去湊熱鬧?
球打往她的方向來,就落在她的腳邊,孟天星跑了幾步地喊:
「把球丟過來。」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照做,去他的高傲!秦珍婷將腳旁的球,踢向更遠的地方——
「你在做什麼?」孟天星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憤怒地瞪著她。「為什麼把球踢走?」
她淡淡地回望他:「踢走你的自以為了不起。」
「什麼?」他不解地皺眉。
「沒人告訴過你,你長得像七爺八爺嗎?」
「什麼七爺、八爺?」他更是迷糊。
秦珍婷學著城皇爺出巡,走在前頭的七爺、八爺走起路來的模樣。
「你走路有風——太拽了!」
而後,她拿起放在草地上的書包,往肩上一甩,留下一臉愕然的他離開。
其實,她不是想這麼說的,她想像那些愛慕他的女孩般,要他用電影上那些男主角望著女主角般的溫柔眼神,含情脈脈地看著她……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她身上!她太實際了,連做夢也不願;那只會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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