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語竹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一個勤奮工作的人,不過今天她知道了。
今早,她差點被人給綁走——她堅持那些外國人可能弄不清楚東方人的長相,錯把馮京當馬涼了——還搞得一身泥濘。換成以前,她一定會自動自發放自己一天假,安撫她那纖細、受驚的神經。不過,今天不行,因為她還有一堆工作沒做,所以仍舊到公司——雖然遲到了一個小時——把積了好些天的工作給做完了。
上班時,修車廠的人打電話通知她車子已經保養完畢,隨時都可以去取車了。要不是她早上貪圖有近路可走,也不會轉到那無人小徑去,就不會遇到那些個凶神惡煞的外國人。這次的教訓告訴她一件事:寧可多花點時間繞遠路,也不要自己一個人去走那種顯少人跡的捷徑。
等會兒取回車,她要先到那個第四台購物頻道專賣店去買噴霧瓦斯和電擊棒,隨時放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這次的經驗教會她:沒有點防身的工具放在身邊實在太危險了。古人說:「防人之心不可無。」的確,和她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都能找上她了,那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的。她轉了兩趟公車才到修車廠拿回她心愛的火紅MARCH,拿到車再一路開到市區買了她要的東西之後,再到附近的自助餐店買了兩個大便當,打算拿到陸無雙那兒解決兩個人的晚餐。
由於現在正值交通巔峰時間,何語竹在路上塞了足足一個小時才到陸無雙的公寓。
「小姐,你怎麼現在才來!」陸無雙開門時手捧著一碗泡麵。「我都已經吃了半碗泡麵了。」吃了半碗並不表示她已經吃飽。
「沒法子,塞車嘛。」何語竹一進門,馬上將擺滿東西的茶几清出一大片空位,好放她買來的超級大便當。「喏,昨晚的住宿費。」她指的是便當。
「對了,你有沒有T恤、長褲可以借我?」何語竹身上這套算是毀了。
「發生了什麼事?」陸無雙看著何語竹滿是泥漬的衣服。「你是洗了泥巴浴嗎?」要洗也不應該連著衣服一起下去。
「那種倒霉事就別提了。」何語竹可不願再回想今早發生的事。「我最近一定是霉運當頭,什麼麻煩事全被我給遇上了。」
她父母是虔誠的教徒——她也搞不清楚她老爸老媽信的是佛教還是道教,總之很虔誠就是了——常常到台灣的各大廟宇去「進香」。她是不太信這套的,可是自從美國二大城之旅回來不到五天的時間,她家裡先是遭竊,現在她又差點被綁,實在沒道理透了。
八成她在美國遇「煞」被衝到了,這幾天才會這麼倒霉。看來她不跟她老爸老媽要幾個消災解噩符來戴戴是不成了。
「說來聽聽吧,」陸無雙是科學論派擁護者,她認為所有所謂的「倒霉」事件,一定都有原因可循。「或許我會有辦法。」
「小姐,我就不信遇到那種事情你會有什麼辦法。」何語竹聽她這麼說,心裡非常的不服氣。「那些人拿著槍抵著我的頭耶。」開玩笑,要換成一般女孩子,不早就嚇昏了,哪還有心思去想脫逃的方法。
「拿槍抵著你的頭?」這可奇了。「你最近開車有沒有A到什麼黑色賓士?」陸無雙領教過何語竹的開車技術——大膽有餘,技術不足。
「這……」被陸無雙一問,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近被她A到的車子是不少,可是有沒有黑色的賓士,這……她那台MARCH的鈑金沒那麼好吧?要是她真的A到賓士車,恐怕她的車又得進廠大修了。「這和我被人拿槍恐嚇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陸無雙打開何語竹奉獻的「住宿費」,看了看裡頭的菜色之後,才慢條斯理的說:「如果你真的A到賓士車,那有可能是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到了某個你不認識的『大哥』。」
何語竹聽到她這麼說後先是愣了會,才回過神來。「拜託,那些人雖然看起來像是做黑的,」一身騷包至極的黑西裝。「但是他們可是高鼻子、大眼睛的阿都仔耶。」她再怎麼會替自己找麻煩,也不至於會找上外國人。
「呃,那你慘了。」陸無雙無限同情的搖搖頭。「你一定是在美國對他們做了什麼事,現在人家過海尋仇來了。」阿都仔?何語竹連「阿都仔話」都沒會幾句,這回居然有外國人找上她,一定是她的美國之行發生了什麼事。
「哪有。」這事可不能亂說的。「這些人我在美國時根本沒見過他們。」縱使見過她也會忘記的。
她在美國時的確發生了點事,可是那傢伙又不認識她,怎麼可能追她追到台灣來?再說,捉她的那五人當中,她可沒瞧見他。
「呃,你的意思是——你在美國的確惹了些事?」
「這……」她一緊張,口吃的毛病就跑了出來。「這——那那——又不是我的錯。」
真的不是她的錯,是那個男人不對在先。先不提他私闖她房間把她買的東西給搞壞不說,竟然還朝手無縛雞之力的她連開好幾槍,要不是她運氣好,身上早多了幾個血窟窿啦。
而她呢,也不過踹他幾下,順道拿花瓶砸他而已。這點小事有必要那麼大費周章的找那麼多人渡海尋仇嗎?
「說吧,你在美國到底發生什麼事?」陸無雙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發生了某件大家都不知道、只有何語竹一個人明白的事——當然,她們又沒跟著她到美國玩。
何語竹實在不想提那檔事的,因為根本沒什麼好提的嘛,反正都事過境遷了。但是經陸無雙這麼一分析,那檔事好像沒有結束,還有愈演愈烈的傾向。可惡!早知如此,說什麼她都會忍住不要拿花瓶砸他的——踹還是要踹的。
但是,這世界上要是有那麼多個「早知如此」的話,總之,她還是得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跟陸無雙說,或許,陸無雙比她多念了三年書的腦袋,會比較管用。
「原來飯店的人會讓你免費住總統套房是這麼一回事啊。」差點連命都沒了,當然要來點「實質」補償。「那個被你砸的傢伙有沒有說什麼?」他會闖進何語竹的那個房間一定有原因。
「他要說什麼?」何語竹糊塗了,那個被她砸的傢伙有說什麼嗎?完了,完了!她真的是老了,才一個禮拜前發生的事,怎麼這會兒全給忘光了?!
何語竹絞盡腦汁、用力回想,終於讓她給想到了——
「有了,他跟我要磁片。」對,他說:Givemethedisk!
「這樣嗎?」陸無雙想到何語竹曾說那個人把她房間的東西全給拆了,而他又向她要磁片……嗯,她覺得自己快變成福爾摩斯了。「語竹,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在房裡撿到磁片?」
「怎麼可能,要是我有撿到早給他了。」明哲保身這道理她又不是不懂,要是保得了她的身,要那區區的小磁片——如果她真的有撿到的話——她怎麼可能不給。
「說的也是。」中國人的本性可不會自找麻煩,陸無雙如是想。
「不過,我倒是撿到了片光碟。」
噢!她錯了,何語竹不是中國人。
「你撿到光碟?」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根本不需要太激動,她又不是沈青姍。「那你為什麼沒給他?」
「他沒跟我要啊。」何語竹天才的說:「他只跟我要磁片,又沒跟我要光碟。」
一旦何語竹認定了某件事,要她改正過來簡直比愚公移山還要困難。陸無雙也懶得和她爭辯。
「小姐,麻煩你跟我說一下,他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說啦。」他就是向她要磁片嘛。
「我要聽原文的。」她要英文版的。
「Givemethedisk。」幸好那人沒說太多廢話,要不然何語竹還真記不起來呢。
「語竹,不曉得你有沒有注意到不論是CD、VCD,甚至是遊戲軟體,只要它是一個圓盤晶片狀的東西,它的盒子裡一定會秀個「compoactdiscdigditalaudio」,我想他不是向你要磁片,而是你撿到的光碟。」看來何語竹這回真的是惹上大麻煩了。
「啊!」何語竹驚訝的叫道:「真的?!」
「沒錯,磁片叫floppydisk。」陸無雙心想何語竹的英文真的是白念了。
「啊!那要怎麼辦?!」她驚慌失措的看著陸無雙,冀望她能幫她想個對策。
「不怎麼辦,」覆水難收,她又不能叫時光倒流。「下次再有人拿著槍指著你的頭,跟你說:『Givemethedisk」的時候,把光碟片交給對方就是了。」這種燙手山芋留著準沒好處。
「完了,」何語竹這回想不哀號都不成了。「我到哪裡去生出他們要的光碟啊。」
「怎麼,你沒拿嗎?」要是她沒拿的話,怎麼人家會找上她。
「我拿了。」就是拿了才麻煩啊。
「那不就得了,他們要的時候給他們就是了。」如此一來,也就不會再發生什麼倒霉事件了。
「可是我忘了我把那張光碟放在哪裡了。」這就是她喊「完了」的原因。她只記得她拿了光碟,可是卻忘了把光碟放在哪裡。
她有個很不好的習慣——這個事件更凸顯這個不好習慣的壞處——東西拿了就丟,一旦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你該不會是把它留在總統套房裡吧?」要真的是這樣,打個電話到那家飯店查一查就知道了。飯店裡的房間天天有專人打掃,要是何語竹真的把光碟片留在那裡,請他們寄快遞過來就成了。
「有可能。」有可能,不過她不確定。
「你想,你會不會是把它也包起來當成禮物送人了?」以何語竹的個性來看,這個可能性極大。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那片光碟的可能落腳處現在可是橫跨整個太平洋區了,萬一她要是把它留在飛機上……天啊!範圍更大了!
「你真的完了。」陸無雙已經盡了一個朋友該盡的責任,剩下的,她也是愛莫能助。「你自個兒保重吧。」
傑克看著眼前三個志得意滿的菜鳥,深切的覺得,若還想讓國際反犯罪組織有什麼建樹的話,總部絕對有必要對招募新探員的審核條件重新檢討一番。除此之外,就連訓練課程也要重新加以編排。
「我想請問一下,」傑克難得按捺住火爆脾氣,和顏悅色的開口。「我們的目標物現在在哪裡呢?」他不想知道她在哪裡,他下的命令是——帶她回來。
「報告,她現在正在梅竹路三段十五巷二十八弄四號的某一間公寓裡。」瑞奇驕傲的報告他們今天跟蹤了一整天所得來的資料——台灣的地址真是複雜,又是巷又是弄的,搞得他們花了好多工夫才把正確地址查出來。
「很好,你們做得很好。」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就是如此,傑克愈是反常的好臉色,就意味著又有人要倒大霉了。錢復生除了電腦外,最懂得察言觀色,看到傑克這副模樣,連忙離開他的位置,到外頭抽根煙避避風頭,等到颶風過境之後再進來。
「那容我再請問你們,」他用的詞愈加的溫和有禮,那就表示他瀕臨大爆發的邊緣了。「你們知道她的落腳處後,為什麼就回來了呢?」
「這……」他們當然沒忘記傑克交代的是:「發現她,想辦法不驚動任何人,把她帶回總部」;只是他們急於向傑克報告他們的發現,以致還沒生擒何語竹前,便急忙趕回臨時中心。
傑克看他們一個個答不出他要的答案後,面帶微笑的走近他們。「很好,你們真的是做得太好了。」他舉起拳頭狠狠的給這三個菜鳥一個重拳——一人一個。「你們是白癡啊!我說的話你們到底聽進了多少!」
「我是要你們把她給帶回來,沒叫你們查她今晚住哪裡!」
他手裡已經有何語竹個人的基本資料。他派去調查何語竹生平資料的人馬倒是挺有效率的,不單是她個人資料,還把她幾個過從甚密的朋友的資料也連帶查了出來。
當他拿到資料後,真不敢相信今天早上看到的女孩居然已經是個二十六歲的女人了——起初,他甚至以為她根本還未滿十八歲。難怪,難怪錢復生要他別以貌取人,東方人是屬於青春長駐型的,和西方人完全不同。
「你們曉不曉得紅軍的人也要找她?」說找是好聽,要她的命都是真的。
「紅軍!」三人一聽到紅軍這兩字,驚訝的張大口。「紅軍的人也要找她!?」
「沒錯,今天早上你們遇到的那夥人就是紅軍的人。」傑克口中的「紅軍」是一個專門販賣軍火給第三世界國家的組織。最近總部接獲消息指出紅軍打算用一批武器,和越南軍政府交換純度相當高的海絡英。也就是說,紅軍除了賣武器外,還打算連毒品也參上一腳。
三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今早他們居然和與黑手黨齊名的紅軍交手,難怪傑克知道他們沒把何語竹給逮住之後會這麼生氣;因為紅軍要的人,別的組織休想搶走,這下子他們要想再帶回她的機會可以說幾近於零了!
「組長,那我們要不要回去保護她?」這回要戴罪立功才行,縱使不能將她給「請」回來,好歹也不能讓紅軍的人將她給帶走。
「很好,還不算呆得太徹底。」這三人倒還算是識相,懂得在傑克下命令之前先行提出解決方法。「既然知道,你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又是另一聲巨吼。
三人接到許可令後,半點也不敢有所耽擱,才剛回來不到五分鐘——這五分鐘簡直就是專門用來被傑克訓話——馬上風塵僕僕的離開,回去繼續他們的監視活動。不過這次又多了一項任務——保護何語竹,不讓紅軍的人有下手的機會。
站在外頭的錢復生一看到菜鳥三人組像是後頭有魔鬼追趕般的離開,立即明白颶風已過境,即使他現在進去也不會掃到風尾。
「唉,傑克,別對他們這麼凶嘛。」他看到傑克第一件事便是向菜鳥三人組求情。「你剛進來時也不一樣嗎?」
「我可不像他們笨得這麼嚴重!」傑克一發起脾氣,煙癮就犯。他一口氣點了兩根煙放在嘴裡猛吸、猛吐。「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以後他們要怎麼面對更危險的情況!」干他們這行,要是這麼漫不經心,早嗝屁了。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嘛。」錢復生順口溜了句中國諺語。「人都是會犯錯的,他們犯的又不是什麼致命的錯誤。」
「真等他們犯了什麼致命的錯誤,他們的小命早沒了。」和這一群菜鳥合作,傑克的壓力比平時出任務時更大。他要負責整件事情的調度,還要找些事情讓這些菜鳥做,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送命。
麻煩的地方就在這裡,他們這次要面對的可是紅軍——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組織。要是這次只是要捉拿商業間諜,那他大可蹺起二郎腿,坐在臨時中心裡喝咖啡、看報紙,把所有的事都丟給他們去辦,真要抓不到人時,他再出馬。
可惜的是——事與願違。
「我現在才知道總部為什麼不安排你這個全組織裡最頂級的探員到訓練所去授課。」錢復生回到自己的電腦前,玩些需要用大腦的電動玩具——要是總部的人知道他把價值數十萬美元的電腦拿來玩電動玩具,不氣得中風才怪。
「為什麼?」傑克不是很感興趣的問。
「要是你真的去授課,我看有一半的學員會被你強制退訓。」傑克這種脾氣對那些剛進組織的毛頭小子來說,刺激太大。
「這樣很好,省得我麻煩。」兩根煙很快的被他給抽完,現在盤旋在他腦海的是——他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在紅軍的人之前把何語竹給帶回來,並且拿到那片光碟。
根據總部傳來的那堆亂碼資料——要不是錢復生將它們給還原,他只會當它們是垃圾,然後丟到垃圾桶裡——上一位負責這件案子的探員現在正躺在醫院裡動彈不得,身上雖然有許多皮肉傷,但是最嚴重的卻是他的腦部遭到重擊,時至今日為止還沒能清醒過來。
而他這次的目的就是要拿回載有紅軍各類軍火交易的紀錄以後與越南軍政府以物易物的詳細內容的光碟片。
有一點令他相當不解的是:像何語竹這種局外人怎麼會扯進這種大麻煩裡?還有,光碟片怎麼會落到她手上?
上次任務失敗的原因,要是他的假設無誤,那麼就是他們組織裡有間諜存在,並且向紅軍透露消息,是總部為了防止這種情形再度發生,不惜冒險起用新人……現在,關鍵是——誰是那個間諜?
「復生,你想『SPY』會是誰?」
「這個嘛……」錢復生將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取下。「我想他應該是總部內部人員,不是探員,當然更不可能是我這種外派人員。不過,我想呢,這不關我的事。」只要總部按時付他薪水,其他的事他通常不太過問。
「這傢伙一天不揪出來,我們全部的人都有危險。」傑克面色凝重的說:「他洩露的任何一個消息,都有可能讓我們的人死得不明不白。」
「聽起來挺嚴重的。」錢復生並不是不清楚危險之處,不過這種事他完全無能為力。「不過,總部的人應該發現誰是SPY了吧。」
「我不知道,不過等我把東西拿到之後我會去查的。」等他拿到光碟之後,他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得一清二楚。傑克習慣性的又點燃一根煙。「我明天要自己去請那個女人上來我們這裡坐。」他決定了,他要親自去「請」客人。
何語竹昨晚仍舊在陸無雙家過夜,原因無他,她老爸老媽堅持對宗教的執著,一定要按照行程來。也就是說,她得在別人家再當三天的房客。由於她的愛車已經保養完畢,沒理由再當個公車族。
昨天的突發事件,讓一向沒有什麼危機意識的何語竹得了一個大教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她也只不過拿了個花瓶砸人,就讓那人跨海尋仇而來,叫她想不小心都難。因此,她特地向陸無雙借了把菜刀——這把菜刀從來沒切過菜——和自己昨兒個賣的電擊棒和防狼噴霧劑,一古腦兒的全丟進隨向攜帶的包包裡頭。
雖然她的使刀技術不怎麼樣,況且刀子也抵不過子彈,但是有總比沒有好。再說,人可不能一味的只依靠那些個外物,有時也得用用腦子,要是她真那麼不幸又被那些人給逮到了,有槍也不能幫她什麼忙,這時候刀子應該派得上用場——應該是這樣啦。
何語竹放心的開著車子上路,一點也不擔心會有歹徒在這時候找上她,畢竟她現在可是鐵包皮,算是有層屏障的。她打算趁今天中午休息時間,利用人群的掩護到警察局去報案。陸無雙昨晚說過,沒有任何一個正常的警察會受理她這件聽起來相當不可思議的案子,而且台灣這一年來發生了這麼多大刑案,他們著實沒有餘力去管何語竹這個沒什麼確切根據的案子。
但是,何語竹相信事在人為,她總得去碰碰運氣,搞不好就有那麼一位熱心的警察願意相信她說的話。
想到這裡,她露出個笑容,而握緊方向盤的手也不禁放鬆。
就在此時,有輛不遵守交通規則的富豪轎車在馬路上來個U型大轉彎,根本不管是不是會撞上對面來車,結果整個四線道上的車子,全都為這輛該死的富豪轎車而踩了緊急煞車——這當然也包括了有點心不在焉的何語竹。
煞車雖然踩了,但是有些車主對這臨時發生的事故來不及反應,便撞上了前車,後頭的車子又跟著撞上來,一時間此起彼落的煞車聲及碰撞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同時還夾雜著至少三種語言以上咒罵聲!
「他媽的,那個人在搞什麼!」自從正式上路以來,何語竹的粗俗用語有往上增加的趨勢。「仗著你的車好,耐撞是吧?」她自己一個人在車裡唸唸有詞。現在可好,整條馬路被剛才那個活得不耐煩的傢伙這麼一個大轉彎一搞,所有的車撞成一團,所有的車全擠在路上動彈不得。
「完了,又要遲到了。」她要是不想辦法在二十分鐘內脫困,今天肯定又要遲到。「怎麼辦呢?」四處觀望想要找個脫身之道,可看來看去到處全是和她相同處境的車子。
「有了!」眼尖的她看到離她不遠的五公尺外有一條小巷,一般的車可能開不進去,不過她這車可不是一般的車,她的車叫「march」——而五公尺這樣的距離是可以克服的。
她努力的轉動方向盤,小心翼翼、慢慢的將車頭往右轉,心裡還謹記同事教她的開車秘訣——開車就是要狠,只要狠就能快。
對,就是要狠,現在有輛摩托車想要卡位,她硬是將車頭向前擠,不讓那個摩托車騎士有趁虛而入的機會——不過,她也為了這個卡位動作,吃了好幾個白眼。別人賞她白眼吃,她照樣將車子往前開,一點也不為這小小的不愉快而停下動作。
好不容易,她將車子一寸寸的移動,終於克服了五公尺的障礙,轉進康莊大道,步向順暢道路。障礙已除,可是她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這下子她不飆車是不成了——雖然她這輛車子的極速只到一百六十——於是她在小巷猛踩油門,抱著一種擋我者死的狠心情,在這種羊腸小徑上快速前進。最後,她轉到另一條大馬路上,找回到公司的路。正當她為自己的好運而慶幸時,有輛疑似造成先前連環車禍的富豪車出現在她的右後方,而且正以高速向她逼近。
就在她還以為自己的好運而高興時,那輛富豪居然朝她的車尾狠狠的一撞!這一撞,將何語竹的車子撞出原來的車道,何語竹的尖叫聲,以及臨近車輛的快速閃避。
現在,何語竹的左側就是安全島,而她的右側就是那輛富豪。
「他媽的,你會不會開車啊!」驚惶失措之際,想也不想的按下車窗,臭罵那個視交通規則如糞土的車主。「天啊!」這回,她可看清楚車主是誰了——就是昨天拖著她在地上爬的大個兒!再也沒有任何耽擱,她將油門踩底,整個人依據牛頓第三定律重重的撞在座椅上,她的車子先是頓了會兒,然後像失控般的向前衝出去。
現在早上八點三十五分,交通流量最大的時候任何一個小小的交通事故都可以引起大塞車。
何語竹在車陣中蛇行,見縫就鑽,壓根兒不管什麼安全間距,當然也不可能理會交通號志了。如果就她這麼一輛車做出這種不要命的舉動,或許會引來一陣破口大罵,倒也不至於影響所有車輛的行進。問題是,在她後頭還有輛體型巨大的富豪車追趕在後,由於它的體型過大,無法靈活穿越車陣,以致它所經之處又是煞車聲、撞車聲以及咒罵聲頻傳。可以想見的,又發生大塞車了!
「為台灣的交通黑暗喝彩。」何語竹在車裡由衷感謝台灣的交通是如此的紊亂,馬路是如此的擁擠。要不是如此,她早就被那些個外國人給逮到了,哪還容得她在車裡感謝東感謝西的。
「再這樣下去不行了。」她是運氣好才沒撞上別的車,以這種速度發生對撞的話,她的車不爛掉才怪。她得想辦法挽救自己的生命和她的愛車才行。
路邊停車是台灣每個駕駛人必修的課程,只要寬度足夠讓車子塞進去,幾乎所有人都能以最精準的角度將車停進去。
情急之下,她用力踩了煞車,然後方向盤扭轉九十度,整輛車子差點因此打滑。她放開煞車,踩下油門將車子送進了她眼前的小空位——亂停車了不起罰個一千八,這一千八和龐大的修理費比起來算得了什麼——整個過程花費的時間不到十秒鐘,她已完成所有動作,抄起背包,拿著遙控鎖在人行道上將車子上鎖。
她估計自己應該有大約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可以逃。
但是她的估計顯然有錯,正當她站在人行道上鎖車的時候,那輛富豪已經追了上來,車子還沒停穩,裡頭的人已經奔了出來,嚇得何語竹拔腿就跑,連要拿出她放在背包裡的「傢伙」的時間都沒有。
人類的潛能是不可限量的——何語竹這時可深刻瞭解到這句話的意思了。她記得她在大三那年最後一次跑百米的紀錄是十七秒——差強人意——不過,她認為她這時的速度連世界紀錄保持人班·強森都要望塵莫及。
她拚命的向前跑,遇到阻礙——行人——時,根本不和他們正面遭遇,直接從他們身旁鑽了過去,以減少時間的浪費。而那些要追她的外國人軍團可沒這種顧忌,他們直接推開擋住他們的行人,一路披荊斬棘快速的朝她接近。
這時,何語竹遠遠看到行人穿越道那方的綠燈亮起,馬上轉換跑道,跑到馬路上,鑽進停止行進的車陣裡頭,以跨欄的方式跨過那還算有點高度的安全島,以及上頭的樹——往相反方向逃命去。
就在何語竹安全的跑到對面之後,有輛外表相當不起眼的深藍色廂型車,急駛而來,恰巧在她身前三公尺的位置停了下來;幾乎是算準了她經過的時間,它才剛停好而已,她馬上從後頭要經過它。
突然間,廂型車的後車門被拉開,裡頭鑽出一個男人,不由分說將何語竹給架了進去,不等旁人有任何反應,廂型車在完成任務後,立即開走。
「啊!」密閉式空間裡的尖叫聲是相當驚人的,除了發聲者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得掩起耳朵來。「放我出去!」何語竹死命的掙扎,怎麼也想不透這事是如何發生的。眼見她就可以遠離先前那批外國人的掌握,這會和又被另一夥人給逮著。
「傑克,麻煩你請她閉嘴好嗎?」錢復生是第一個受不了她尖叫聲的人。「我神經敏感,禁不起她這種高音頻的折磨。」他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這全是傑克的爛主意,什麼「請」她來,他們剛才那種請人法,在一般人眼裡叫「綁架」。
「你以為我不想嗎?」傑克怎麼也猜不到何語竹的肺活量居然如此驚人,她已經連著叫了將近有一分鐘的時間,一點也沒有要休息的跡象。「嗯。」他清清喉嚨,試著將念了四年的中文在腦中轉了一圈。「小姐,這個……」媽的!傑克在心裡詛咒,昨天他的中文還算挺溜的——至少她說的他都聽得懂,而他說的她看起來也懂——為什麼今天擠破頭就是想不出來?
「Dameit!」他出聲詛咒。「復生,你是台灣人,你說。」該死,錢復生是台灣人,他為什麼不說!
「我現在正在開車,不能分心。」他就是想看傑克手足無措的模樣——雖然他得忍受噪音的虐待。
「停車!」傑克聽他這麼一說,立刻要他停車。「你到後座來和我們的『客人』溝通溝通,我來當司機。」傑克將何語竹給成功的「請」了進來後,為了制止她的掙扎,便用手銬腳鐐將她給定在車門旁的橫桿上。
「客人?」錢復生懷疑的看著何語竹。「你把她銬成這樣,看起來不像客人,反倒像囚犯。」嘖、嘖、嘖,這麼粗魯,難怪討不到老婆。
「好,那我倒要請問你有什麼好方法可以讓她不掙扎的?」他也不想這麼做——不過這樣做是有效率的。
「是沒有。」錢復生還記得傑克剛將她給「請」上來時,車子震動得有多厲害。
「沒有就給我停車。」傑克壓根兒知道該如何去安撫一個受到驚嚇的女人,要他這麼做,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要痛苦。
何語竹從剛才就覺得這個男人的聲音有點耳熟,直到她聽到他大吼時,才能確定把她捉進來的男人就是昨天救了她的人……不過,她還是得看清楚。「啊,你!」她不叫了,因為她現在真的可以確定這個男人和昨天救她的是同一個。「TommyLeeJones!」和湯米·李·瓊斯長得很像的男人。
「小姐,我不叫TommyLeeJones!」看來傑克的中文是不能經過思考的,只要他一想起大學時教授教的東西,他的中文不算聽得懂也不見得說得出口。像現在這種突如其來的對話,才能讓他忘了文法、句子結構,當那些東西都忘了之後,縱使脫口說出來的中文很奇怪,對方還是聽得懂。
「嘿,傑克,我看你解決問題了嘛。」錢復生聽不到尖叫聲之後,整個人就像從炙熱的煉獄走了一回,回到了清涼的人間。「看來,當司機這種差事還是我來就好了。」
「閉嘴!」傑克伸手給耍嘴皮子的錢復生一個爆栗子。「你現在給我好好的開車。」解決了錢復生後,他回頭面對停止尖叫的語竹。「小姐……」奇跡來得急,去得也快。「錢復生,你現在馬上給我停車!這是命令!」惱羞成怒,他乾脆放棄。
何語竹對於傑克突如其來的火爆脾氣深感不解,一時之間也忘了自己是個苦命的、被綁架的受害者,愣愣的問同樣也是一臉不解的錢復生:「他怎麼了?」看到是個親切的黃面孔,她不自覺用中文詢問。
「我也不清楚,」錢復生同樣是一頭霧水,怎麼傑克一會兒要他停車、一會兒又要他好好開車,這會兒又命令他停車?「大概是更年期到了。」這是他唯一想得出的解釋。於是乎,後座留了兩個一臉問號的台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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