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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終究還是回到他身邊了!天沼望著散落在書桌上的數十張剪報,泛黃的紙張並不平整,像是被人撕過後又細細貼補起來。剪報中的照片上的她並不顯眼,只不過是羅家權身旁點綴的裝飾品,一隻好看稱頭的花瓶。

  他輕撫過剪報上面破碎的紋路,不禁回想起那天屠軍看見他竟然傻氣地剪下報上她的消息時,一怒之下將他搜集的剪報全撕個粉碎,嘴裡還啐罵著:「她都不要你了,你幹嘛還這麼作踐自己?」

  他看著散落一地的紙片,既沒有彎腰抬起,也沒有走開,只是愣愣地看著照片中她破碎的臉,最後是藺芙蓉彎下腰把碎片全收集起來,花了一夜把剪報細細拼湊起來、黏好,然後帶著一臉甜笑塞進他懷裡。

  「收好,別再讓軍看到了。要是他再撕一次,我可就拼不回來囉!」

  他看看藺芙蓉甜蜜的笑容,又看看手中的剪報,「或許軍說得對,我是不該作踐自己,還想著那個負心的女人。」

  「愛情沒有什麼作不作踐,我只知道等有一天你真的忘了她的時候,你自然會把這些剪報丟掉。」而他一收就是十年。

  十年!漫長的十年可以改變多少事。從小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藺芙蓉死於高燒不退的肺炎,而屠單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服裝設計師成為時裝界之神,他則憑著精確的投資眼光,由一個苦哈哈的財經系學生一躍成為香港最大投資公司的總裁。但這十年來他沒有一刻忘記那個負心的女人,沒有一刻忘記當年她是如何羞辱他,沒有一刻忘記她身著白色婚紗的模樣,沒有一刻忘記……

  「該死!」他憤然啐道,腦中紊亂的思緒絲毫無法釐清。當年是她負了他!報復的動機如此強烈,但他心中報復的念頭與此完全不成正比。他是恨她的,然而卻也想將她狠狠擁入懷中。

  敲門聲忽然響起,天沼慌忙將剪報收進抽屜裡。

  「誰?」

  「苻先生,是我。」這聲冷淡卻輕柔的語音只專屬一個人。

  「進來。」

  佩瑩推開門走進書房,她站在門邊,遠遠看著他。她已經換掉那身黑色套裝,穿上一件米色洋裝,微鬈的黑色長髮用髮帶繫在背後,看來年輕了許多,那股逼人的貴族氣息也弱了些。

  天沼乍見現在的她腦中竟有些混淆,以為她是當年賴在他懷裡聽他說心事的女孩。

  「我想和你談談我母親委託你的那些財產。」

  原來是錯覺。天沼唇邊泛出一抹苦笑,她冰冷的聲音殘酷地將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我在家裡不談公事。」他瞅著她,瞇細的眼眸妝點出邪氣。

  「那好,我們去你公司談。」

  天沼站起身,繞過書桌走向她,唇邊微綻放詭譎的笑容,「這麼寂靜的夜裡,談公事未免太浪費了。」

  他的表情讓她突然警覺到自己的弱勢,她往門邊靠了一步,手伸向門把。但他的動作更快,在她有機會拉開門之前,他的大手已經穩穩按在門板上,阻斷她的去路。

  「別這麼急著走。」他傾身在她耳邊輕語,呼出的熱氣拂過她耳際。

  「你要做什麼?」佩瑩挺直身,努力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反而讓自己沒有逃開的空問。

  「不做下麼。」他的胸膛欺近她的,逐漸縮小兩人的距離。原本抵住門板的手漸次下移,猛然攫獲她細嫂的腰肢迎向自己。

  「我想你大概累了,財產的事我們明天再說好了。」佩瑩試圖移動腳步,卻絲毫無法動彈。

  「累?哦,我不累,我現在精神正好。」天沼說著,一面低下頭汲取她頸邊的馨香,「你聞起來好甜。」

  「別……別這樣。」佩瑩想厲聲拒絕他,話聲到嘴邊卻變得軟弱無力。他身上透著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有些迷亂了她的理智,她知道自己該用力推開他,可是心中某一個部分卻叫她再靠近一點。

  「別怎樣?」天沼沿著她細緻的頸部線條,一路印下細碎的吻,吐出的話語變成模糊不清的低喃。

  「我要──」她「走」宇還來不及說,嘴就被火燙的唇所覆蓋。

  「你要是嗎?」他呢喃說著,轉輾的熱唇慢慢加深力道,而原本拒絕的話語被他斷章取義地曖昧極了。

  「不是……」她才開口,他滑溜的舌便長驅直入,與她的交纏,讓她再也說不出話,只能緊緊依附在他身上。

  火燙的手緩慢溫柔地撩起她的長裙,輕觸她冰涼的肌膚,炙人的熱度讓她心頭一驚,喚回幾近迷失的理智。

  老天!她在做什麼?佩瑩極力想控制身體本能的反應,不再任由自己回應他炙人的親吻與愛撫。

  摸索而上的雙手渾然未覺她的異樣,他一手伸向她背後拉開洋裝的拉鏈,一手沿著她白潔修長的大腿往上探索,指尖滑過的部位彷彿點燃她體內的火焰,瞬間漫向四肢百骸,幾乎將她淹沒。

  不行,再不脫身就來不及了!佩瑩發現自己又將要淪陷,連忙偏過頭避開他柔軟豐潤的唇,讓自己重獲發言權。

  「你習慣用身體來招待家裡的客人嗎?」她冰冷而尖刻的話語劃破浪漫旖旎的氣氛。

  天沼停下動作望著她,眼神複雜難解,「你剛才似乎也相當投入。」

  「我只是好奇你跟公爵有什麼不同。」佩瑩揚高尖瘦的下巴。

  天沼的眼神倏地凍結成冰,「敢問你的研究結果?」

  他森冷的目光讓佩瑩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勉強自己正視他,「很難說誰好誰壞,畢竟你比公爵年輕。」

  「是嗎?那你就更不該喊停了,研究結果還沒出來不是嗎?剛才只是前戲而已。」他傾身向前輕吃她柔軟的耳垂,酥麻的感覺立刻傳達到她全身。

  佩瑩強忍下心中的顫動,故作嫌惡的看向他,「夠了。」

  「不玩了?」他輕笑,將下身貼近她,讓她感覺他勃發的慾望。他在她耳邊瘖啞的低語,「記得,下次不是你喊停就能停的。」他退開一步讓她離開。

  佩瑩慌忙逃開,不敢稍作停留。回到客房後,她背抵著門板,紅著臉細細回想自己究竟有多麼想念他溫暖的胸膛、炙人的擁抱。

  如果她對自己夠誠實,她就會知道,她一點也不想喊停。

  他失蹤了!在她差點跟他上床的隔天便失去了蹤影。

  「喂,苻先生去哪裡了?」佩瑩喚住從她面前走過的姜晉鴻。

  他橫掃她一眼,對這個死賴著不走的女人沒半點好感,寄人籬下還不知道要有點禮貌,跟誰說話都一副跩樣,要不是主人離開前要他們好好招待她,他真想把她趕出去,省得礙眼。說句實在話,這個什麼狗屁公爵夫人長的是不錯,可就是說話時那副紆尊降貴的模樣讓人看了火大。

  「主人他沒告訴你嗎?」姜晉鴻堆起嘲弄的笑容。

  佩瑩沒聽出他語氣中的嘲弄,「他要是說了,我還需要問你嗎?」

  「既然主人沒告訴你,我們做下人的怎麼好隨便把主人的去處告訴『外人』。」

  說穿了就是不告訴她,還故意兜著圈子暗示她是外人!佩瑩按捺住脾氣,轉身走回客房,不理會身後隱隱傳來的訕笑聲。

  回到客房,她呆坐在床頭,隔壁房間隱約傳來說話聲,她原本不太在意,直到從她們談話的片段內容發現自己是話題主角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喂,你猜那個公爵夫人和主人是什麼關係。」一個有些稚氣的聲音說道。

  「噓!你不怕被她聽見了。」

  「哎,有什麼好怕的,說說又不犯法。我猜他們可能是舊情人,那個女人為了錢拋棄了主人,所以──」

  「喂!」另一個聲音沒好氣的打斷她的幻想,「你是愛情小說看太多了吧!要真是如此,主人為什麼還要留一個負心人在家裡礙眼?我覺得他們應該只是老朋友而已。」

  「這你就不懂了。就是因為那個女人曾經背叛過主人,主人才要把她留在家裡,慢慢凌虐。要是我的話,我就把她先姦後殺、再奸再殺、一個輪迴再來一次……」

  另一個女孩笑罵道:「你當主人是變態殺人魔啊!」

  「說說而已嘛!說真的,那女人到底什麼時候要走啊?」

  「你管人家什麼時候要走,她成天都待在房間裡又沒礙著你。」

  「可是我就是看她不順眼嘛!吃白食又不做事,還一副臭屁得要死的樣子,說有多礙眼就有多礙眼,最好早點滾……」

  原來她現在竟然是這麼令人厭惡的人!佩瑩苦笑一聲,站起身離開房間,不想再聽下去。她知道自己在這裡並不受歡迎,但沒想到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這一切該歸功於她的演技太精湛,還是羅家權的教育太成功?當年她甫嫁入羅家時只是個天真和善的笨女孩,以為以誠待人就能得到相同的回應,但羅家的僕傭卻因此認定她軟弱好欺負,再加上羅家權對她的冷淡態度,羅家上上下下全不把她這個女主人放在眼裡。

  「適者生存。」羅家權對她的求助只淡淡拋下這四個字。

  好一個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為了能夠在羅家生存,她連自己都捨棄,天真的女孩早已不再天真,和善的本性早已埋葬在過去,只剩下一具自以為尊貴的軀體。

  不知不覺走到樓悌口,忽然一陣狗叫聲由遠而近,佩瑩一回過神,聖伯納犬已經撲過來半趴在她身上,吐著舌頭對她的臉呵呵吹著熱氣。

  佩瑩狼狽的撐起身子,試著推開壓在她身上的可汗,但它龐大的身軀硬是文風不動,四周在做清掃工作的傭人看見她的窘況全掩著嘴吃吃笑著,沒有半個人願意伸出援手幫她一把。

  突然,一串清亮的笑聲響起,眾人目光一致循著聲音來源望去,登時全傻愣愣的咧大了嘴。

  「好癢……不要舔我了。」佩瑩喘著氣,笑著躲開可汗的口水攻勢。

  一個看傻眼的傭人拉拉站在他身旁的姜晉鴻,「總管,她會笑呢!」

  「廢話!她又不是死人,當然會笑。」姜晉鴻連忙托回自己嚇得掉了三寸的下巴,轉身吆喝道:「快做事!不要偷懶!」

  「起來。」佩塋拍拍可汗的頸部,「我們到外面逛一逛。」

  可汗聽話的挪開身子讓她起來,心滿意足的跟在她身邊,等著讓「新任女主人」套上裝備,出門溜躂。

  「可汗的煉子。」佩瑩對姜晉鴻說道。

  「主人沒說……」姜晉鴻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可汗撲倒在地,努力用口水替他洗臉。

  「可汗的煉子。」佩瑩忍住笑,一臉戲譴地低頭看著他,將話複述了一遍,心中不免有點報復的快感。

  姜晉鴻別過臉,避開可汗口水的洗禮,惱怒的吼道「小李,去把可汗的煉子拿來!」

  夜闌人靜,一個身影悄然走入客房,在床邊駐足凝望,床頭昏黃的桌燈映照著床上沉沉入睡的恬靜臉龐。

  「告訴我,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天沼低喃,厚實的手掌輕撫著佩瑩的面頰,她嚶嚀一聲,偎向他的手,像只惹人憐愛的小貓咪用粉頰細細摩挲著他長著厚繭的掌心,滿足地輕歎一聲。

  天沼放柔了目光,任深情滿溢眼中。如果他對她只有純粹的恨,那麼事情會變得簡單許多,他可以利用安秋若送他的機會狠狠折磨她,讓她也嘗嘗當年他所受過的苦,但是,如果他真狠得下心,就不會在她出現的隔天像個懦夫一樣逃到台灣,足足躲了一個禮拜。對於愛情,他永遠無法只當作一場遊戲。

  佩瑩伸出小手攀住他黝黑粗壯的上臂,不想讓他太早離開。其實門打開時她就醒了,只是無意破壞這份寧靜與安詳。當他的手熟悉而又溫柔的輕撫她的面頰,難以言喻的脆弱與心酸猛然向她襲來,幾乎逼出她的淚水,她多想緊緊擁住他,請求他讓他們重新來過,但她憑什麼做這樣的要求?十年前她選擇成為負心的女人那一刻起,她就失去追求幸福的權利。

  天沼沒甩開她緊握的手,側身在她枕邊坐下,空出左手輕柔的撥弄著她額上散亂的髮絲,柔聲問道:「今晚你夢到了誰?你緊握的是誰的手?是他嗎?」

  佩瑩屏住呼吸,靜待他下一個動作,不希望他就此掉頭離開。她如何能開口告訴他,這十年來她的夢中只有他?

  天沼俯下身以鼻輕蹭她的鼻尖,炙人的氣息充滿她脹痛的胸臆。

  「可不可以……」他瘖啞的低語,「只要今晚讓我把你夢中的人當成自己?」

  佩瑩連忙咬住下唇,不讓哽咽聲洩漏了心中的秘密。可不可以……只要今晚讓她卸下負心的罪名?讓她在十年後還能告訴他這句話

  「我愛你。」她低聲呢喃著,環抱他的手將他擁得好緊、好緊。

  天沼聞言,身體僵硬了數秒,直到看見懷中的人兒雙眼依舊緊閉,才放鬆緊繃的肌肉,任由自己迷醉在她溫柔的臂膀中。

  我也愛你,追十年來從沒有一刻停止,可是要我如何能欺騙自己,你夢中的人並非我的身影?天沼長長歎了一口氣,放開她緊擁住他的雙臂,如同來時一般悄然離開。

  佩瑩睜開眼望著掩上的門板,一夜無眠。

  「主人,那女人究竟什麼時候才要走?」

  天沼輕啜一口黑咖啡,挑起左眉看著管家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待到我決定讓她走的時候。而且她有名有姓,不叫那女人,再不然你也可以叫她公爵夫人。」

  「哼!她也配!黛安娜王妃都沒有她那麼跩。她只不過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姜晉鴻不屑的冷哼一聲。

  「是有錢的寡婦。聽說她繼承的財產可以買下半個英國,要是換成鈔票可以把你活埋還有找。」廚娘程嫂捧著一籃剛出爐的麵包走進餐廳,補充道。

  「我會記得換成硬幣。」輕柔的語音冷冷飄進餐廳。

  程嫂循著聲音來源望去,瞧見站在餐廳門口的佩瑩,她連忙放下麵包,告退回廚房去。反觀姜晉鴻顯得氣定神閒,慢條斯理地替天沼擺好早餐,放好早報,才慢慢踱步離開,經過佩瑩面前連聲招呼都沒打。

  「苻先生,貴府的傭人素質有待加強。」佩瑩走向餐桌,淡漠地對天沼說。她沒那麼容易被姜晉鴻輕蔑的態度所激怒,這一個禮拜她可不是白待的。

  天沼起身,十分紳士的替她拉開椅子。「讓公爵夫人見笑了。」

  「真不曉得苻先生怎麼受得了這班牙尖嘴利的傭人。」根據她過去一周的經驗來看,這屋裡幾乎找不到一個沉默寡言的傭人,從總管姜晉鴻到打工的小女傭小莉全都是刻薄入骨的損人高手,唯一的例外大概就只有這屋子的主人。

  「習慣就好,這年頭好傭人難找。」

  「我看是苻先生對他們太和善了,才讓他們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天沼抬起頭有著佩瑩說話的神情,他一直沒注意到她說話時的瞳眸有多冰冷。「你變了,從前的你根本不在乎身份的差異。」

  他的話讓佩瑩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最初的冷然,輕笑道:「人沒有不變的。苻先生,你不能永遠只活在過去的記憶裡。」

  「如果回憶比現實美麗,活在過往又何妨。」

  「可惜回憶卻不盡然是美麗的,如果你仔細回想的話。」

  天沼的眼神轉冷,凜冽的眼神看得她心慌,似乎想看透她故意暗示自己當年負心的用意。

  「你用不著一再提醒我當初有多愚昧。」他指著自己的胸口,「這裡,從不允許我一刻稍忘。」

  佩瑩強迫自己回望著他。「我打算今天離開。」

  「走啊!沒有你母親的錢,你根本活不過一個禮拜。一個自小養尊處優的富家女能做什麼?」天沼毫不留情的打擊她的信心。

  佩瑩想反駁,卻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她完全沒有謀生的能力。

  天沼放下報紙,站起身,緩步走向她。「不管你再怎麼刺傷我,只會讓我更想去探究你究竟變了多少,我不會放你走的。」他低下頭猛地攫獲她微啟的紅唇,心中的怒氣直傳給她,讓她心頭一緊。「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她確實刺傷他了。

  佩瑩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手指輕撫過殘留他餘溫的唇。她又何嘗沒有傷了自己?傷了心中那個摯愛他的自己。

  「李小姐,總裁還沒來。」徐秘書喚住正打算舉步走進總裁辦公室的年輕女子。

  李思璇回過頭對她稚氣的一笑,「那正好,我可以給苻大哥一個驚喜。」

  她拉拉身上Penelope新出的淺粉紅色紗質短洋裝,在徐秘書面前轉了個圈,甜蜜蜜地問道:「徐秘書,好不好看?」

  看她甜得像糝了蜜的笑容,徐秘書不禁一哂,打趣說:「當然好看,只不過就算把你贊上了天,還不及總裁點個頭。」

  「苻大哥要是會點頭,那才真是有鬼。」李思璇皺了下俏鼻。

  從她爹地委託苻大哥負責處理公司的投資事宜算起,他們認識也快十年了,苻大哥不論見著誰都是那一號表情,也不見他跟誰說笑聊天,淡然的像是誰也入不了他的心,或是入不了他的眼,甚至她有時候會想哪天她脫光躺在他面前,他還是連眨都不眨一眼。

  李思璇低頭看著新買的衣鞋,有些氣餒的長喟一聲,她多希望苻大哥能仔細看她一眼,看看她已經不是十來歲的小女生,而是一個愛他的小女人。

  雖然有些沮喪,她還是強打起精神。畢竟這十年來也沒見苻大哥喜歡過誰,她還是有機會的,而且憑她爹地和苻大哥的交情,她可是近水樓台呢!

  念頭一轉,她心情恢復了大半,輕聲吩咐道:「徐秘書,我先進去了,別告訴苻大哥我來了唷!」

  九點整,天沼踏進位於天地投資大樓頂樓的辦公室。

  「總裁早。」徐秘書起身朝他行了一個禮。

  天苻轉頭看了她一眼,回了聲「早」,淡然的表情跟以往沒什麼兩樣,早上的不愉快全讓他強抑下心底,不讓人窺見半絲跡象。冷靜是投資成功的重要關鍵,一個連自己的情緒起伏都無法控制的人想要在詭譎多變的金融市場佔得一席之地得有極佳的運氣,而他不信那種虛無的東西。

  辦公室的門才打開,一個粉紅色的婢婷身影立刻奔向他懷裡,輕柔而甜蜜地叫道:「苻大哥!」

  瑩瑩?天沼一時間有些恍惚,他征忡了下,待看清楚懷中的人兒,又迅速回復漠然的表情。他握住她的腰身往旁邊一帶,立時將她移出自己懷中。

  「思璇,有事嗎?」他走向辦公桌,沒費神分些注意力給她。

  李思璇有些氣惱他對自己的漫不經心,出聲抱怨道:「苻大哥,你真沒禮貌,說話都不看著人家,虧人家還特地穿了新衣服來有你。」

  天沼打開桌上的電腦,趁電腦開機的空檔微揚起頭看向她。雖是看向她,李思璇也知道自己的身影並不存在他眼中,但這樣已經不錯了,起碼他還肯聽她的抱怨,分一些微薄的注意力給她。

  「有事嗎?」天沼又問了一遍,口氣不疾不徐,但隱隱帶了絲不耐煩。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聊天嗎?」李思璇踱到他身後,忽然環抱住他的頸項,尖瘦的下巴擱在他肩上,頰貼著他的頰。

  她大膽的舉止天沼早已見怪不怪,他別開臉,傾身向前拿筆,原本溫柔環抱著的手現在勒在他脖子上,李思璇只得鬆開手,悻悻然地在一旁沙發上坐下。

  「苻大哥,你記得後天是什麼日子嗎?」

  天沼挑起左眉望向她,腦中思索著後天是什麼日子,最後對她搖了搖頭。

  「好過分!苻大哥,後天是人家的生日嘛!你怎麼可以不記得。」李思璇嗔道,小嘴噘得半天高。

  「生──」天沼才要開口祝福,就被李思璇急急打斷。

  「不要現在說!人家要你那天跟我說。」她打開皮包,拿出邀請帖放到天沼桌上,「爹地幫我辦了一個生日舞會,要你也過來。」

  天沼未置可否,按下電話的通話鍵,「徐秘書,幫我查查後天的行事歷。」

  李思璇湊向前,插嘴道:「晚上的行程全部推掉。」

  「把不重要的推掉,重要的往前挪。」天沼沉穩的吩咐道。李向陽是他的第一個客戶,當初多虧有他,天地投資公司才能迅速建立起口碑,從小小的一人公司拓展成今天的規模,李向陽要他參加李思璇的生日舞會,他自然要賣他這個面子。

  「轉告李先生,那天我會到。」

  說完,天沼便不再理會李思璇,專心的研究起電腦螢幕上由全世界各地傳輸而來的金融資訊和政治情況。

  李思璇在偌大的辦公室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來來回回走了幾趟,看天沼還是理都不理她,只得可憐兮兮地開口喚道:「苻大哥……」

  「還有事嗎?」天沼記下幾個政經情勢較不穩定的國家,將資料傳送到負責那幾國投資的屬下手上,要他們注意,根本沒分神抬頭看她一眼。

  李思璇看他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她,氣惱的一跺腳,走了出去。

  她離開後,天沼單手支著下巴,目光由電腦螢幕挪移到平放在桌上的邀請帖,頓時有些失神……

  「阿沼,今後每一個生日你都要陪我過。我們永永遠遠不分開。」

  記憶中,女孩燦笑如花,揚揚手中他送的銀戒,拉著他走進舞池,承諾了永遠的誓言。

  「我不會跳舞。」他在舞池邊遲疑了一下,有些退怯。

  「沒關係,我教你,這輩子教到你會為止。」女孩硬拖著他下舞池,昂首吻去他的不安,「我保證我是個好老師……」

  「可惡的小騙子!」天沼一回過神來就猛捶了下桌子,低罵道:「是你承諾了永遠,卻只有我執著到今天。該死的諾言,該死的你!」

  突然他念頭一轉,「不過……我會讓你記起來的。」

  屠軍的服飾公司位於彌敦道上,五層樓高的純白歐式建築在動輒數十層樓高的大廈中,非但沒有被淹沒了光彩,反倒格外引人注目。十面玻璃櫥窗前立了九座人型模特兒,分別穿著屠軍設計的九套川天使為名的結婚禮服,不過這九套全是屠軍公司旗下的裁縫師模仿而成的,提供買不起結婚禮服的新人租借,並不販賣。不少名媛淑女透過關係表示有意購買,即使是仿製的也成,卻全被打了回票。

  天沼一走進大門,負責人立刻迎上前來。

  「苻先生,總裁沒來這裡。」

  「我知道,他在台灣很忙。」忙著玩他的複製遊戲,把唾手可得的幸福往外推。天沼若有所思地望向空下來的第十面玻璃櫥窗,歎了口氣。

  「我要一件舞會穿的禮服,麻煩你幫我找找。」他向負責人說明。

  「不知道苻先生喜歡燕尾服還是……」

  「不是我要穿的。」

  「哦!不知這位小姐偏好哪種禮服形式?」負責人的反應倒也快。

  天沼沉吟了一會兒。她似乎都不挑,有時候怕他覺得不自在,便換掉一身名牌,也跟他一樣穿地攤牌的T恤和牛仔褲上街。不過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天沼苦澀地提醒自己。

  「麻煩你介紹了。」

  「苻先生,這邊請。」負責人領著他上五樓。五櫻展示的全是限量生產的最新禮服,各家分店都只有一件配額,賣出後也不再補貨,物以稀為貴,這些禮服的價格自然貴得令人咋舌。

  「苻先生,這些全是這一季新到的禮服,您慢慢看。」

  天沼望向玻璃櫃內由人型模特兒展示的二、三十套禮服,最後目光停留在一襲銀色禮服上。

  負責人瞧見天沼目光的落點,立刻慇勤的介紹道:「這套禮服是總裁親自設計的。全套由極細的銀絲織成,宮廷領上綴了二十顆零點八克拉的真鑽,相信小姐一定會非常滿意。」

  「麻煩你幫我找幾件搭配的首飾和鞋子,送到我那兒。」天沼掏出金卡遞給負責人。

  負責人急忙推卻,「苻先生,憑您跟總裁的交情,怎麼好意思收您的錢。」

  「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況且,如果屠軍知道他設計的禮服竟然穿在她身上,恐怕連賣都不賣他。人人都為他抱不平,卻只有他自己沉淪得那麼心甘情願。

  傻子!他暗罵自己。再怎麼深情都只是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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