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兩天的工夫,棣樊和蝶希終於順利的進入蘇州城,為了避人耳目,他們選了一間小客棧,兩個人以夫妻相稱,共住一間房。
安定好了之後,棣樊第一個任務就是尋找揚升和仲軒,也不知道揚升是否平安的逃過一劫,仲軒是否完成他交代的差事?
「蝶兒,我得四處打探揚升和仲軒的消息,你待在客棧等我,不可以亂跑。」
「我知道,可是……非要急著現在找到他們嗎?」蝶希憂心的皺起眉頭,「我們剛剛進城的時候你也看到,這四處都有官兵走動,我怕你……」
「不要擔心,我保護得了自己,我得趕緊找到揚升和仲軒,萬一他們出了什麼事,我才好想法子搭救。」
蝶希明白的點點頭,「那你自個兒要小心一點。」
拿出他一直跟在身邊的包袱,棣樊將它交給了她,「這東西很重要,我不好帶上街,你收著。」
「這……」蝶希不安的看著包袱。
「不要怕,我相信你照顧得了它。」
「好,我盡力而為。」
就在這時候,房門上傳來一陣輕敲,棣樊警覺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慌張,他優閒從容的走到門邊,語氣淡然的詢問,「哪一位?」
「爺,是我,揚升!」
飛快的打開房門,棣樊趕緊讓揚升進來,然後把房門關上。
「揚升,你還好嗎?」看到揚昇平安無事,他頓覺輕鬆許多。
「爺,我很好,甩掉那些黑衣人以後,我實在不放心您和蝶希姑娘,於是躲在那附近的村落,過了兩天,又回頭去找你們,可是四處都找不著,我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來蘇州等您和蝶希姑娘。」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我一直守在城門大街上的茶樓,仔細打量來來往往的百姓,我想您和蝶希姑娘要進城一定會喬裝,所以當我見到您和蝶希姑娘打扮的農夫農婦時,就一路跟著你們過來,我擔心引人側目,乾脆要了一間客房,就在爺的隔壁。」
「那好了。」
蝶希忍不住插話道:「你們別站著說話,坐下來說啊!」
「蝶希姑娘!」揚升恭敬的行禮喊道。
「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就不知道怎麼跟你家公子交代。」見到他好端端的站在她眼前,蝶希心裡很高興,可是跟他說話,她就沒法子心平氣和。
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揚升淒慘的笑了笑,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可是對蝶希姑娘,他就是沒法子不愧疚,所以在她面前,他很自動矮上一截。
「揚升,坐下來說吧!」棣樊走到椅子坐下。
行禮應允,揚升跟著落坐。
「揚升,你見到仲軒了沒?」
「爺,我一直放心不下您和蝶希姑娘,所以沒有打探仲軒的下落。」
「你待會兒到各個茶樓去找找看,我想仲軒一定會往茶樓等我們。」
「是!我這會兒就去找。」
揚升頷命,事不宜遲的告退,至各個茶樓打探消息。
☆ ☆ ☆
坐起身子,蝶希躡手躡腳的溜下床,拿了件外衣披上走到椅子坐下。
也不知道怎麼了,一來到蘇州城,她就變得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其實,她多少也明白自個兒心裡在煩什麼,這些日子,她雖然跟著棣樊餐風露宿,過得好困苦,但卻是她有生以來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放縱自己對他的感情,不去想他有妻有兒,也不去想他究竟是什麼來歷,她只是把握住可以跟他在一起的每個時間。在經歷過生死的掙扎,能夠珍惜現在所有的一切比什麼都來得重要,可是這一切總會結束,等這兒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就會送她回揚州城,他們到最後還是得分道揚鑣,而曾經所擁有的一切,也只能當作是夢。
明知現在的一切只是夢,她卻捨不得醒過來,尤其歷經這麼多事情,她真希望自己可以一輩子待在這場夢裡,永遠別清醒過來,她知道這個想法很自私,完全沒替棣樊的妻兒著想,可是,哪個人不自私呢?她很平凡,也希望自己是他的唯一,一生一世跟他相隨啊!
蝶希忍不住幽幽的一歎。
「怎麼了?」
回過身,她眷戀的迎接棣樊關懷的目光,「我吵到你了?」
「你一不在身邊,我就睡不著。」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他溫柔的將她轉過來,「你心裡有事?」
搖了搖頭,蝶希強顏歡笑,「我心裡會有什麼事?」
「那怎麼不睡了呢?」
「初到陌生的地方,總是比較難以入眠,而且也不知道外公和翠兒現在怎麼樣,我從來沒有離開過翠兒的身邊,我這麼突然一走,她這會兒一定擔心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別想太多,再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去看他們。」
聞言,蝶希神色一變,一回到揚州城,也就是他們分開的時候。
「蝶兒,我……」棣樊欲言又止,衝動的把她摟進懷裡,他真想不顧一切的帶她走,讓她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邊,可是任務未完,這一路上還會發生什麼,他也不能預知,萬一再有什麼危險,他真怕危及到她;再說長途跋涉,一路南下,她身子骨吃得消嗎?
「怎麼了?」
「也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等這兒的事情都辦妥,我們在這兒多待個幾天,讓你見見這兒的風光,不知道你覺得如何?」
「你說什麼都好,我沒意見。」
撫著她的鬢髮,棣樊輕聲的說:「這些天你都沒好好休息,早一點歇著。」
蝶希點了點頭,在他的攙扶下回到床上躺著。
然而煩惱悠悠,終究令她難以成眠……
☆ ☆ ☆
「爺!」一看到棣樊,仲軒激動的握住他的手,「您還好嗎?我聽揚升說,你們在半路上被追殺,您還受了傷。」
「一點小傷,早就好了,你呢?一個人在這兒還好嗎?」
「爺,托您的福,我很好。」望向棣樊身後的蝶希,仲軒恭敬的招呼道:「蝶希姑娘。」
蝶希笑著點頭回應,體帖的說:「你們坐下來慢慢聊,我到花園透透氣。」
「去透透氣也好,不過,不要待太久,外頭的風大,很容易著涼。」說著,棣樊取了件披風幫她套上。
「你放心,我會注意自己。」
等蝶希離開房間,棣樊走到椅子坐下,「仲軒,坐下說,這兩天揚升四處找不到你的人,我還擔心你出了什麼事,原本打算今晚上撫台衙門探個究竟。」
仲軒跟著落坐,細細說來,「我潛入撫台衙門偷到了何雲峰的帳冊,還搜到幾封信,所以這幾天何雲峰派官兵在城裡大肆搜索,我不敢上茶樓,怕何雲峰一急,見人就抓,我為了安全,就一直躲在客棧,後來想想,總不能一直在客棧躲著,便改了裝,上街四處打轉,見到揚升從一家茶樓出來,這才知道你們已經來到蘇州。」
「你搜到何雲峰收賄的證據?」
點了點頭,仲軒連忙取下綁在身上的包袱,攤開來道:「這帳冊上清清楚楚的記載汪承道送了多少的銀兩、多少的珍珠寶石給何雲峰,還有一封信是他派人問的一張畫像,上頭畫的正是爺。」
棣樊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怪不得何雲峰認得我,他知道事情鬧大了,才派人追殺我。」
「爺,這外頭到處是官兵,您最好不要出去,就待在客棧裡頭等消息。」
「看這情形也只能如此,不過就要勞煩你和揚升,敬堯和張翼甫的兵馬應該就快到了,你們兩個四處打聽看看。」
「爺,這事包在我們身上。」
「對了,切記不能露了行蹤,一切暗中進行,我想張翼甫的兵馬一到,何雲峰一定會派人迎接,派人在他身邊監視,免得到時候我們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何雲峰的眼中。」
仲軒瞭然的點點頭,「爺,我知道,我們會小心。」
這時,房門傳來三聲敲打的暗號聲,揚升端一個托盤推開房門走進來。
「爺,我幫你們沏了一壺碧螺春,還有幾盤糕點,你們歇會兒,喝口茶,吃點東西。」把托盤放在桌上,他把一盤盤的糕點端出來,有藕粉桂花糖糕、鵝油白糖蒸的餃兒、豬肉心的燒賣、松瓤鵝油卷。
「揚升,你去花園叫蝶兒進來吃。」
「爺,蝶希姑娘上街買點東西去了。」
輕蹙著眉,棣樊不放心的說:「你怎麼讓她一個人上街?」
「我不敢讓蝶希姑娘一個人上街,可是她說她不會走遠,只在附近轉轉,順便買幾件衣裳,我沒法子,只好由著她。」
「你上街去找找看,她一個女子,又人生地不熟,萬一碰到什麼壞人,那可怎麼辦?」
責備似的拍了一記自己的腦袋瓜,揚升驚叫道:「哎呀!我真是糊塗。」
「她應該不會走遠,你趕緊去找。」
「喳!」
不過就在這時,房門上傳來暗號的敲打聲,蝶希急匆匆的打開房門閃進來。
「蝶兒,你上哪兒去了?」棣樊慌忙的起身迎上前。
喘著氣,她抓著他的手道:「棣樊,我……我在街上看到好多兵馬,聽這兒的百姓說是兩江總督。」
「兩江總督?」
「是啊!我不知道兩江總督來這兒做什麼,可是我想,兩江總督比江蘇巡撫還大,也許對你有用處,所以東西也沒買,就跑回來告訴你。」
「爺,太好了,敬堯到了!」仲軒欣喜的說。
一聽,蝶希心裡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敢相信,「難道這兩江總督是你請來的?」
棣樊點了點頭,「我派敬堯去請來的。」
她震住了,不禁猜想,棣樊究竟是何許人?
「蝶希姑娘,你這消息來得剛剛好!」揚升高興的讚許。
「蝶兒,你怎麼了?」感覺到蝶希有點閃神,棣樊擔心的問。
搖了搖頭,她牽強的笑了笑,「沒什麼,我在想,還好我跑回來告訴你。」
說到這事,他忍不住輕斥她,「你對這兒不熟,不該一個人上街!」
「我想在這附近而已,應該沒事。」
「還是不行,以後得讓人陪你上街,知道嗎?」
不想跟他爭論,蝶希點頭應允。
「仲軒,你去打聽一下,想法子跟敬堯和張翼甫取得聯絡。」
「我這就去打聽。」
「別急,先吃點東西。」棣樊親暱的拉著蝶希坐下。
「爺,我不餓,你們吃就好了。」仲軒識相得很,他可不想待在這兒礙人家的眼。
「爺,我和仲軒一起去,您和蝶希姑娘吃就好了。」說著,揚升和仲軒默契十足的行禮告退。
看著那一盤盤美味的點心,蝶希不解的皺著眉,「奇怪,這麼好吃的東西,他們怎麼不吃?」
棣樊寵溺的一笑,「他們還有要事得辦,沒工夫陪我們吃。」
「喔!」肚子正餓得很,蝶希也沒心思多想,一張嘴巴已經被眼前的美食給吸引住。
「來,我餵你。」棣樊夾起一個鵝油白糖蒸的餃兒放進她嘴裡。
「換我餵你。」蝶希則夾起一個豬肉心的燒賣放進棣樊嘴裡。
就這樣,房裡陷入一片卿卿我我,你一口我一口,忒煞情多。
☆ ☆ ☆
在仲軒和揚升暗中調查、安排下,這一夜敬堯陪著兩江總督張翼甫悄悄的來到這家不起眼的小客棧。為了不想驚擾蝶希,棣樊在揚升的房裡會見張翼甫。
「貝勒爺吉祥!」張翼甫恭敬的折腰行禮,「請恕翼甫救援來遲。」
「張大人,你這是哪兒的話,你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來,棣樊已經感激不盡。」指了指椅子,棣樊客氣的道:「請坐!」
「貝勒爺請!」
率先坐了下來,他等張翼甫跟著坐定,才開口,「張大人,不知敬堯可否把事情都告訴你了?」
「翼甫已經聽敬堯說了,也接到二阿哥捎來的信,要翼甫全力幫貝勒爺拿下江蘇巡撫、揚州知縣,還有汪承道一干犯人,不過,不知道貝勒爺手上是否已掌握足夠的證據?」
點了點頭,棣樊轉向站在一旁的仲軒,「仲軒,把東西拿出來。」
「是!」他從床邊取來一個包袱放在桌上,並打開來。「張大人,這是何雲峰和汪承道往來的書信,還有他們的帳冊,上頭明明白白的記載他們送了什麼、收了什麼。另外,還有汪承道勾結海賊打劫沿海往來船隻的詳細資料,海防圖與船隻行程表。」
「貝勒爺,有這些我就可以定何雲峰他們的罪,這事就交給我來辦,翼甫三天內會把何雲峰這干貪官押解上京,還有抄了汪府。」
「那一切就有勞張大人了。」
「貝勒爺,這是翼甫該做的事。」站起身,張翼甫收起桌上的包袱,打恭作揖,「貝勒爺,翼甫在此先行告辭了。」
「我送你。」
「請貝勒爺留步。」
棣樊還是堅持送張翼甫出了房間,「張大人,這段時間,我先讓敬堯跟在你的身邊保護你,有什麼需要用到他的地方,儘管讓他去做。」
「多謝貝勒爺,那就有勞敬堯了。」
終於送走了敬堯和張翼甫,棣樊轉身準備回房,卻看到蝶希傻然的站在他們房門口。
「蝶兒,你怎麼還沒歇著?」他關心的走上前。
自從來到蘇州城,他發現蝶兒經常晚上睡不著,偶爾會愁眉深鎖的發著呆,問她,她都說沒事,看得他既是心急,又是莫可奈何。
怔怔的回過神,她笑得有些勉強,「我睡不著,又見不到你,才想到花園走走。」
「要不要我陪你在花園坐坐?」
「我想還是算了,夜那麼深,外頭風又這麼大,還是早點歇著吧!」說完,蝶希轉身走回房裡。
棣樊不由得蹙起眉頭,不知道怎麼,他總覺得蝶兒有心事。
「爺,您也早點歇著吧!」揚升走過來說。
「你們也早點歇著。」棣樊跟著走進房間。
這會兒已經晚了,看來有什麼事,也得等明兒個再說。
☆ ☆ ☆
她萬萬沒想到,老天爺會跟她開那麼大的玩笑,棣樊竟然貴為貝勒!
其實,她心裡頭早有底了,當初揚升來找她,要她服侍棣樊,還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她就該明白他的身份高貴,再說,他俊逸尊貴的外表、他的一言一行,在在都證明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只是她心裡的自卑、自憐,讓她不敢面對真相,不敢好奇的問東問西,因為,她害怕知道他的身份!
貝勒爺又怎麼樣?反正他終究要離開她,他是不是貝勒爺又有何差別?
可是,她倒寧願他不是個貝勒爺,沒有她高攀不起的尊貴!
「蝶兒,怎麼了?」故作輕鬆的攬住蝶希的腰,棣樊笑盈盈的道:「瞧你一臉悶悶不樂的,誰惹你生氣,我嗎?」
「沒人惹我生氣,我只是在想,繼續悶在客棧裡,我會悶壞的。」
「再忍個兩天,你就可以好好欣賞這兒的風光。」
「真的嗎?」蝶希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
捧住她的臉,棣樊溫柔的問:「蝶兒,你心裡有事?」
「我……沒有啊!」
「不要再騙我了,我看得出來你心裡頭有事,告訴我好嗎?」
沉默了半晌,蝶希幽幽的問:「你是個貝勒爺?」
「你知道了?」
「應該說,我無意間聽到。」
「你在跟我生氣?怪我沒告訴你?」他並不是要刻意隱瞞,只是任務在身,不想多言,再說,他一直找不到恰當的時機提起這事,當初他要離開揚州城,說不說這事又有何差別,誰知道揚升把蝶兒擄來,注定他們之間有著剪不斷的情絲。
蝶希搖了搖頭,「不是,我沒問,你為何要告訴我,我只是……我寧可你不是個貝勒爺。」
「我是不是貝勒爺會改變什麼?難道,你會因為我是個貝勒爺,就不再愛我了嗎?」
「我……不會!」她不是不愛,是不敢愛。
「這不就對了,貝勒爺只是代表我的身份地位,但是我還是我。」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卻證明他們之間相差得如何懸殊。
看著蝶希,棣樊無由來得一陣心慌,不知道怎麼,他覺得她在疏離他。
禁不住心裡的焦急,他按捺不住的問:「蝶兒,如果我讓你等我,等我回揚州城接你,你願意嗎?」
「等你?」
「我受二阿哥指派,奉命巡視沿海,這一趟沿海之行沒有一年也要半載,等我完成任務,我一定回揚州城接你跟我一起回京城,你願意等我嗎?」
他已經明白自己絕不會放開她,但是他也一直猶豫不決,生怕自己這一路上若是出了什麼事,一去不回時,蝶兒卻還癡癡的等著他,這對她將是多殘忍的一件事,可是這會兒,他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
「你怎麼不說話?你不願意等我?」棣樊心急如焚的追問。
搖著頭,蝶希還是說不出話來。
「你說話啊!你是不願意等我,還是願意等我?」
摟住他,蝶希投入他的懷抱,「我願意等你,可是我能等嗎?」
「蝶兒,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
不,他不懂,她不是不相信他會回來接她,她是擔心自己的出生配不上他,擔心他的妻兒,也擔心自己是不是甘願當個妾!
將她緊緊的壓在自己的懷中,棣樊深情的喊道:「蝶兒,我愛你,這一生一世,我只愛你!」
就這麼一句話,蝶希無奈的投降了,「好,我等你回來接我。」
月明星稀,燭光搖曳,兩個互擁的纏綿身影,消失在吹熄燈火的暗夜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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